第733章(2 / 2)
此事要紧。他立时赶到兵营,命两个心腹亲兵去寻那房牙子。今儿元宵节,房牙子没出去做生意,还在街坊家中抹骨牌。孙绍祖的人将他诓骗出来逼问。此人不经吓,全都说了。
数月前有人来查孙绍祖那棉花胡同的宅子,说话时让他听见了。房牙子道:“两人我都认得。一个本是荣国府大管家赖家的孙子,叫赖尚荣,老太君在时把他放出去。早年荣国公整顿家奴,查出他们家不知贪墨了主子多少东西,气得将他送了官。办事的知道荣国府恨他,便以欠债之名又卖他做了奴才。他大约生来就是豪奴命,在别处兜转了两圈儿,又进了世子府,如今是世子身边的红人。另一个圆脸贴胡须的太监我也认得,姓周,帮世子买过产业,也是世子跟前得用的。”
亲兵问道:“那宅子的原主是谁你可记得?”
“记得清清楚楚。”房牙子道,“半个月转了四道手、换了三个房牙子,我是第三个,能不记得么?”
亲兵心里咯噔一声。他们原本也以为宅子是个富商送与他们将军的。若那般简单,岂能转这么多次?一个便道:“去你铺子查账。”
“是是。”房牙子道,“你们也莫告诉我你们是谁,我只当今儿逛花灯去了。”
他遂领着亲兵到自己铺子里寻出账册子来指给他们瞧。亲兵一看,账上写的正是那富商将宅子卖给他们将军,售价十二两银子。房牙子道:“我们这一行,同行并非冤家。有生意大家做,互通有无方能一道发财。故此我们都知道前头几手是谁家转到谁家、多少钱、在谁手上做的交易。”遂说了前头转的那几手并最初的主人家——原主就是老三的亲舅舅。亲兵一一记下。
亲兵走后,这房牙子无事人一般规整好账册子从铺子里出来,锁好门走了。对面街坊不留神瞧见了他,心中纳罕:此人是谁?不曾见过。难道才过了个年,这铺子换主了?
孙绍祖闻报,细想当时经过,便猜出了个大略:旧年秋天,他因为夏金桂铺子里有个帐房先生长得酷似贼盗,被五城兵马司抓了去。偏丢东西的主人是老三,自己心下着急,赶着上他们府上赔罪。没过多久便得了那外宅并外室。这两件事连到一处被世子知道了,疑心自己与老三有往来。遂去查外宅的来历,当真查到了老三头上。孙绍祖竟不知如何是好:这等事纵然他去同世子澄清,世子也未必肯信。遂愁得连饭都吃不下。那个外室结结实实被他忘记了,还在清虚观等着呢。
后头数日,孙绍祖命心腹将房牙子所言核一遍,结果不论房子转手的经过和数目皆分毫不差。询问其余两个房牙子,都说不认得上回来打听宅子之人,但都记得是一个模样斯文的管事并一个贴了假胡子的胖太监。又去查赖尚荣与周太监,果然房牙子们并未说错。孙绍祖一想,房牙子、粉头、马贩子都知道了,这谣言只怕已散在市井之中,想要辟谣谈何容易。世子跟前,自己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遂多日不曾去那外宅,只在营中操练兵卒撒气。
这日,孙绍祖烦得慌,独自避在一处小酒馆角落里吃闷酒。有个男子从外头进来,径直坐到孙绍祖对面。孙绍祖抬目一瞧,乃是燕王跟前的心腹谋士罗曼。此人含笑道:“不期与孙将军有此巧遇,倒是缘分。”孙绍祖知道他得燕王器重,不敢轰他走,只胡乱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罗曼也不怨他失礼,喊店小二添上三四个小菜两壶酒。
一时酒菜上来,罗曼道:“下官大略猜到孙将军因何事犯愁。不过是心中有冤无处诉罢了。”
孙绍祖双目一冷:“罗先生知道什么?”
罗曼道:“下官知道,孙将军使人查过你那棉花胡同宅子的来历。”孙绍祖“啪”的放下酒杯。罗曼却端起自己的酒杯来吃了一口,“想来孙将军也知道,你不是头一个查的。数月前便有人查过了。”
孙绍祖压着嗓子道:“罗先生怎么知道的。”
罗曼含笑道:“世子做事实在不圆滑。若找个没人认得的小管事去查也就罢了。一个赖尚荣、一个周太监,认得他二人的多了去了。亏了他是世子。若生的晚,这般毛毛躁躁的做事,连边儿都摸不着。只怕……”他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孙将军极难澄清明白。”
孙绍祖咬牙道:“我杀了那贱人、将宅子还给三殿下。”
“无用。”罗曼道,“会有人告诉世子,你在装给王爷看。”
孙绍祖眯起眼来:“谁告诉世子?”
罗曼道:“世子营中有人与三殿下有仇,想挑得世子与三殿下结下深怨,日后世子登位必不放过三殿下。不然,依着他二人如今的小打小闹,来日三殿下只会去失了权柄、不会不得善终。”
孙绍祖道:“白眉赤眼的与我何干。”
罗曼微笑道:“倘若不把孙将军与三殿下硬生生绑在一起,世子岂能惧怕?他不惧怕,岂能打压三殿下?他不打压三殿下,二人岂能斗得起来?不斗起来岂能结下深怨?这些事本是一脉相承的。”
孙绍祖呼吸骤长,半晌才说:“罗先生可能替末将出个主意?”
罗曼慢条斯理道:“孙将军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是辞官回乡。晋国这几年也不错,你又是大同府人氏,又在京城做过大将。晋王想必也会重用于你。”
孙绍祖皱了半日的眉:“还有呢?”
“弄假成真。”罗曼吃了口菜。
孙绍祖一愣:“什么?”
罗曼慢悠悠吃净了口里的小菜,放下筷子道:“孙将军还年轻。纵然这趟同世子解释明白了,他心里总会留个疙瘩。日后他继位,虽未必会杀孙将军,只怕也难以再用你。那时候你再想去晋国可就回不去了。”
孙绍祖道:“王爷待我恩重如山,末将不欲回大同府。”
“那便是赋闲在家、斗鸡走犬了。”罗曼道,“将军想想,世子还敢用你么?”孙绍祖想了半日,这误会当真难解,世子当真难以再用自己,不觉低低的叹了一声。罗曼道,“若还想有如今之势,便唯有弄假成真、投靠三殿下了。”
孙绍祖冷笑道:“罗先生这是戏弄末将呢。”
罗曼又吃了口酒:“且不说三殿下有明君之姿,他绕着圈子送了将军宅子和美人,可知求贤若渴。他还亲自在王爷跟前同将军撇得清清楚楚。”
孙绍祖猛然抬头盯了他半日,缓缓的说:“你投了他。”
“没错。”罗曼大方认了,“下官早已投了三殿下。若能得孙将军相助,三殿下如虎添翼。假以时日,定能将那位比下去。王爷聪明,故此喜欢聪明的孩子。那位实在天生愚钝了些,王爷早晚废了他。”
孙绍祖冷笑道:“你们还做白日梦呢。王爷已打发人去北美取贾维斯之子给世子的小王孙做伴读了。”
罗曼愕然片刻,惊呼:“不可能!岂有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孙绍祖嗤道:“我还当罗先生什么都知道,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去年九月底,魏公公去的。”
罗曼立时道:“魏公公不是去传旨嘉奖贾将军的?”孙绍祖蔑然瞧了他一眼。罗曼倒吸了口冷气。思忖良久,站起来道,“此事要紧,多谢孙将军通风报信。不如明日咱们一道同三殿下商议?”他压低了嗓子道,“孙将军,您与三殿下如今已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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