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2 / 2)
洛天雪下意识就想起那个躲在屏风后头的宫傲来。
然而宫傲却不在这里。
玉宇长卿熄灭了火折子,带着洛天雪一道绕到了屏风后。屏风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画,仿佛真人一般高。玉宇长卿看着那画像上的人,一时间竟是呆住了。
感觉到他的变化的洛天雪亦往那画像看了过去,画像上是一个女人,貌美倾城,一双眼看似清冷,看久了却又好似在笑。她婷婷而立,头梳高髻,饰以素纱,身穿道袍,手执长剑。她的身后是山、是松、是掀起她裙摆的风。
这幅画看着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却越看越是疑惑。
这个人是谁?居然被单独挂在这间房间里。到达这里的方式如此百转千回,是这儿的主人不愿意别人瞧见么?
瞬时,洛天雪想起那个传说中宫傲心仪的女人,那个王木森故弄玄虚却说不出究竟是谁的女人……难道,就是她?
“长卿?”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这被拉长了的静谧让洛天雪心中愈发不安。握着的手温度慢慢变低、越握越紧,好像去了冰天雪地里又受不了寒冷而使劲想要取暖一般。可是看他的表情却是愤怒的,虽然努力压制着,眼神里的怒意却无法掩盖。
“长卿?”洛天雪见他没有反应,又唤了一声。
“嗯?”玉宇长卿安静了许久,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少女微微皱起的眉头,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松了手,带着歉意对她扬起了嘴角。
“这画……”洛天雪看了眼墙上的画像,小心翼翼地开口,“画上的人你认识?”
“我……”玉宇长卿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却听得由远及近一阵脚步声,听起来对方来了两个人,且行动很是迅速。他忙收了声,一把拉过洛天雪躲到了屏风后,旋即伸手尽数挥灭了屋子里的烛火。
在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前,唐韵吹熄了蜡烛,随后屏息聆听了片刻,确定并无人声之后才推开门走进了房间。
依旧是黑,却隐隐有些不自然。夏芜眼尖,一进来便瞧见了墙上的蜡烛灯芯还微微泛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虽然微弱,在这黑暗里却分外耀眼。
这里曾经灯火通明,就在方才不久才有人熄灭了烛火。
而这里目前所见唯一的通道便是她们来的路,那么既然她们没有遇上,就只能说明人在屋子里。
唐韵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只见她虽然身处黑暗,却依旧很是镇定准确地掏出了火折子,吹着后迅速扔进了前方的一片漆黑中。
玉宇长卿和洛天雪控制着气息凝听着前头的动静,只听两个人的脚步声压得很轻,小心翼翼走进了房间。随后又是一阵可怕的安静。在洛天雪快要忍不住想去看一眼对方到底有何动作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圆润可爱的橙色光点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自己的脚边。
“……”她下意识想要发声,却被玉宇长卿用更快的速度捂住了嘴。
到底还是一片安静。
然而心脏的跳动声好似越来越响了。他们此刻的姿势着实太过亲热了些。方才玉宇长卿乍一听到声响便将洛天雪拽了过去,两个人本就贴得很近,此刻随着玉宇长卿的手臂,竟像是将她揽在怀里似的。
洛天雪只觉得脸颊烫的很,却又努力保持着镇定。
“长卿……?”脚步声靠近了些,却在屏风前停了下来。一把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些试探。
“夏芜?!”洛天雪一把拉下了玉宇长卿的手,惊喜地小声唤道。
“天雪!”夏芜的声音也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洛天雪笑嘻嘻地转过头去看玉宇长卿,“是夏芜来了。”她说。两个人的距离太近,这个动作使得她的帽子擦过了青年的下颚,本就因走了那么多路而松散了的帽子经这碰触直接滑落了下来。
因而当唐韵的蜡烛再次点起的时候,玉宇长卿入眼的正巧是怀里的少女一头青丝如最柔美的夜色倾泻下来,披散在她的背上、他的手上,衬得整个人都柔软清灵了起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失了神,好像能陷在那双无辜却明亮的眼眸里似的。
然而这一瞬一过,他又是那个玉宇长卿了。松开了手,往前一步,面对着带着意外之色的夏芜和淡淡嘲讽的唐韵。
“你们……”夏芜看了眼洛天雪,又将视线回到玉宇长卿身上,“怎么会在这里?”
玉宇长卿闻言,简短地将二人的经历说了一遍,转而又问,“你们又是如何到达这里的?”
“唐韵带着我躲过了守卫,找到了你们被困的房间。可惜那会儿你们已经不在了。我们在墙角处发现了抽了丝的纱幔,因而找到了机关,寻到了这里。”夏芜解释道,“方才我还不敢确定,然而进了这屋子后便闻到了一股特有的脂粉气——正是先前给长卿你用的那些,便猜测可能正是你们。”
话未说完,玉宇长卿已经带着疑惑瞥了唐韵一眼,旋即又听夏芜提起脂粉之事,才惊觉眼下还是女儿装扮,不由有些尴尬。唐韵感受到青年的目光和稍后的变化,满不在乎地别过头,正巧发现了墙上的画,忙将蜡烛移近了细细打量。
“没想到……居然是她。”唐韵自言自语地说。
“你认得此人?”洛天雪问。
“天下三智之一,纯阳清虚子,于睿。”夏芜回答。
“宫傲心仪之人,居然是纯阳的清虚子?!”洛天雪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夏芜,又走到了于睿的画像前细细端详,末了感慨道,“所以我在宫傲的眼里,也是一个和清虚子相像的人?”
“大抵如此。”唐韵冷冷道,“只不过,你比那些话里的人要更像些,若穿上这身衣裳,兴许能模仿个七分像。”
“休要乱说!”玉宇长卿从方才沉默到现在,终于开了口。
洛天雪忽然间明白了他先前的愤怒从何而来——论辈分,清虚子该是他的师叔吧。发现自己的师叔居然是风言风语里那个神秘面纱后的真相,他会感到气愤也是正常。只是为何……他的怒气看起来未免有些过了头。
“宫某一心仰慕她,为何是乱说。”一把冰冷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看去,宫傲竟是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手里擎着一个烛台,蜡烛正在燃烧着,照的他一张脸格外的暖融融,而那双眼睛却更冷了些。
这是宫傲第一次完整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不是黑暗中被一豆光亮照着的脑袋,不是屏风后镇定优雅的人影,而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宫傲。他生了一颗相对于身体来说着实过大的脑袋,整个人虽然站着,偏显得格外不堪一击。他身上的衣服还算饱满,可到了双腿双手,却骤然地松垮了下来。从那空洞的袖笼里可以看见的不是人的血肉之躯,而是结实又平滑的木头——他把他自己,做成了半个机甲人。
“纵然宫某身有残疾,却也不妨碍将心爱之人的画像挂起,以表爱慕。”
“十二连环坞作恶多端,长江一带的水寨和百姓尽受你们压榨,这般恶名昭彰之人,根本就不配说爱慕!”玉宇长卿怒气冲冲看着宫傲。他说得斩钉截铁、毫无余地。
宫傲本就死气沉沉的脸更显青灰之色。然而他却笑了,笑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不配?”他笑过之后狠狠喘了几口气,这才举起了另一只手——这条手臂动作缓慢,却又很是平稳,像是机甲人的手臂。他用这样的手臂一一指过面前的四个人,随后垂了下来,这才开口,“你们,都是恶人谷的人,又有什么立场和我说善恶?”
“我……”玉宇长卿欲言又止,“我们至少不会欺压无辜之人!”
“是么?……你们,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杀一个人是杀,杀一千个、一万个,也是杀!更何况……小子,你是纯阳宫的人,居然也会入了恶人谷?呵呵,比起我来,恐怕你师叔更不想见到的人,是你吧?不过……”宫傲不待玉宇长卿开口,话锋一转道,“我们此刻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说这些的。”他低垂下眼眸,静静望着手中的烛火,“凡是知道我宫傲秘密的人,都逃不过一个结局……你们,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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