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茶市中(1 / 2)
成仁泰见众茶商这般模样,站起身来,轻击了两下手掌,身后的伴当捧了一叠事先制作好的文书来,他取了一张递给一个船主,让众人传阅,只见那文书上已经写好了各项买卖条款,只有买卖双方、茶叶品级、数量、价格各项还空白着等待填写,显然这成仁泰事先早就准备好了。待到众人看清了,成仁泰对众人拱了拱手笑道:“列位,若是没其他意见的,便请在这里画押吧,某家现在这里说清楚了:今日画押的某家方才说的在上品和中品茶价上加上一成只是今日有效,过了今天便不算数了!”
成仁泰话音刚落,对面人群中便是一片哗然。茶市中转运往北方的茶叶更是占了八成以上。若是照这位成东家所说的,今年的江陵茶市不收湘茶,只怕潭州城内的茶叶价格便会跌的惨不忍睹,自己若是不卖给他,还能卖给谁呢?可这位成东家的价码也是在太过刻薄了。众人正左右为难间,一个脾气火爆的怒道:“我随便找几个小商贩,拼却麻烦点,零散买了便是,也总比卖给你们价码高些!”
成仁泰听了,却并不回答,只是笑笑,便转过身去,向船下走去。早有一旁的伴当笑答道:“穷措大,好叫你知道,这江陵茶市不收湘茶的消息乃是我家主人刚刚得到的,上午那些小商贩还不知情才来收茶,现在往江陵的船行已经不再接受拖运茶叶的生意,只怕这消息已经传遍满城了,你们若能再卖出一两茶去,我胡三便随你姓!”正在说话间,岸上跑来一群人来,几个眼力好的已经看出其中有几个依稀正是上午卖茶的小茶商,看他们神色惶急的模样,只怕方才那人所说的并非假话,众船主脸色不禁黯然。
那答话伴当将摆开几案,将手中的契书摊开了,准备好笔墨,对面前那船主大声道:“你可要买,若是不买,便让开来,莫要挡了别人!”
那船主是个长大汉子,双目红肿,满脸都是风霜之色,显然这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站在几案前呆呆的看着文书,双肩颤抖,半响说不出话来。那伴当看的不耐烦,索性扯过那船主的右手,将大拇指在印泥上一压,猛的在文书上一按,便拿起文书往那船主怀中一塞,便要应付下一个人。那船主手指一碰到文书,立刻醒过来,看了看自己右手拇指上的红迹,又看了看文书上殷红色的指印,偌大一个汉字突然抱头痛哭起来。
那伴当听到哭声,顿时怒道:“哭啥,倒好似是咱们商号欺负你一般,还不快赶开去,莫要妨碍了生意。”
于是,众船主一个个鱼贯过来画押,虽然人人心中不忿,但正如那成仁泰所说的,这茶叶不卖给他们还能卖给谁呢?若是屯在手上,这茶叶不能吃,也不能喝,还要担着风险和丢失的各种花费。再说他们这些船还是第一波,随着春茶渐渐上市,后面的茶船还会一波波赶过来,只怕那时候这个价格都卖不出去了。家乡的田地,欠下的款项还指靠着这卖茶钱呢?船主们画罢了押,一担担茶叶也被随后而来的挑夫搬下船去,换来或多或少的钱帛,一条条空荡荡的茶船浮了起来,就好像那些船主的心一般。
码头旁的一条画舫上,装饰华丽,宽敞的客舱中不过坐了四五人,在首座的正是成仁泰,每个人身旁都陪坐着一名或两名艳姬,面前的几案上都是珍肴罗列,可最多也不过动了一两筷子,显然席上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并非为了吃喝。
从画舫上望去。只见岸上的搬运茶叶的挑夫越来越多,不断壮大,显然不得已接受潭州三大茶行苛刻价格的船主越来越多。宴席中人看在眼里,不由得喜在心里。一个黑脸胖子忍不住举起酒杯,对成仁泰大声笑道:“成家东主,某今日算是服了你了,略施小计,便将这帮子穷措大压服的半点办法都没有,茶价压得这般低,你可真是陶朱公再世呀!”说到这里,那胖子一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将空杯底朝众人露了一下,一把抱住身旁的艳姬,仰天大笑起来。
“是呀!”
“正是,咱们今年搭上成泰记的快船,只怕获利较之往年要多上数倍吧,当真是托了成东家的福了!”
这舱中数人便是潭州城中最大三家商行核心成员,他们一想起即将获得的巨大利润,便只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反正好听的话也不用本钱,一堆堆的谀词便送了过去。那成仁泰只是笑着应承,目光流动,却带着几分讽刺的笑意。
这一众商贾正应酬间,一条小船靠了上来,却是一个精明干练的奉行,对众人唱了一个罗圈揖,沉声道:“禀告列位东家,已经有定下了两千余担茶,天色已晚了,是到今日为止,还是点灯连夜收茶?”
舱中立刻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成仁泰的脸上,本来这三大商行在潭州城中也只是鼎足而三的地位,这成仁泰也诸东家中只是较有威望的一个,但此次收茶的策略都是他一人的计谋,大获成功之后,不知不觉间舱中竟然形成了唯成仁泰马首是瞻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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