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相思本是无凭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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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鼓敲响,又过了一阵,天色蒙蒙亮了起来,我呼吸着雪后清洌的空气,舒展早已疼痛困乏的背脊。

城楼前渐渐汇聚了一众晨起前来扫雪的内侍,有人经过一夜安睡似乎忘记了昨日之事,看到我跪在此地的一瞬竟陡然生出惊讶之色,随即又迅速低眉敛目,佯装对我视而不见垂首匆匆走过。

卯时阿升如期而至,一同前来的还有他召来的几名内侍,抬着一副肩舆。我看着那肩舆,无声的笑了一下,并没多话。

我猜到起身时的艰难,幸而有阿升扶着我,然而站立之后才发觉更难,膝盖好像不会直立一般,完全没有力气,我半靠在阿升身上,对他抱歉道,“对不住阿升,要靠你扶我回去了。”

“咱们不走回去,您上去坐着,让他们抬您回去就是了。”阿升心疼的说道。

我轻摆首,因刚才的吃力而有些气喘,“你费心了,但是我坐不上去的,总归还得走回去。”

阿升十分不解的看着我,但是很快无需我回答,他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因为远处快步行来了一群人,那是孙泽淳带了一众长春宫的内侍们。

孙泽淳似猛吸了一口气,抚膝叹道,“哎呦,元承没事罢?你说这话儿怎么说的,谁知道昨夜儿里雪那么大下个不停啊,可难为你了。觉得怎么样?还能走么,要不我搀你回去?”他作势要过来扶我。

阿升拦在我身前,挡住了他,撇嘴笑道,“不敢生受您老人家,我扶大人回去就得了。”

“哦是是,还是阿升懂事。”孙泽淳讪讪的笑着,喝命跟阿升前来的人道,“都干站着干嘛呢?不知道来搭把手扶着掌印,一群没眼色的东西。”

他回首之际,仿佛才看到那副肩舆,转向我,面露为难之情道,“这,这怕不成罢?元承,按规矩你这是受罚又不是受伤,为表示你有悔过之意好歹也得自己走回去才是,你说呢?”

我尚未说话,阿升带着一丝怒意不耐道,“罚也罚了,大人也都认了,这罚里头只有跪,可没规定用什么方式回去。您用的着这么火急火燎大清早就赶来监视大人么?还是起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呢,哼,若不是,这会子还不知怎么踩乎人呢!”

孙泽淳被他抢白的一阵无语,伸着指头点着阿升,恼羞成怒道,“阿升这口齿越来越伶俐了啊,小心早晚坏在这张嘴上!我用的着监视元承么?我是奉殿下之命来看看……自然我也是关心他的。”他一指肩舆,不悦道,“这该怎么回去也不是我的意思,元承你一向是明白人,不会让我为难罢?”

我在一旁慢慢活动着腿,听他问话,便点头道,“当然,我不会让你为难。我自己走回去。”

他神色稍霁,又趋步向前靠近了我些,想要表达某种关切。阿升立即想挡在我身前,我拉住他,对孙泽淳道,“你也别为难我了,请问我可以走了么?”

他怔了一下,很是尴尬的笑道,“当然,当然,你好好养着些。”

我尽量让自己走的没有那么艰难,刚走了几步,他忽然叫住我,“元承,你……不会怪我罢?你知道,我也是无可奈何。”

我沉默须臾,没有回首,只是对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午门到乾清门的距离从未让我觉得这么遥远,好不容易挨到了房中,甫一坐到床上,真是令我长舒一口气,原来这点路,我已走得额角冒汗。

阿升迅速的指挥人打滚热的水,拿巾帕,去太医院请太医,众人一阵忙乱。他轻轻卷起我的裤脚,慢慢露出被青色覆盖着肿胀的膝头。一看之下,他嗟叹不已,抬眼看我时双目含泪。

我拍了拍他的头,轻松道,“不要紧,过两日就好了。”

他拼命抿着嘴,下颌犹自颤抖,挤出一个凄楚地笑容,自去拿了巾帕沁了滚热的水准备为我敷腿。

一会儿功夫,被他派去太医院的内侍回来说道,“太医院这会一个人都没有,问了值守的内侍,说是太女殿下晨起不舒服,把所有太医都叫去长春宫伺候了。”

阿升登时大怒,抑制不住的将手中蘸湿的巾帕重重一抽,铜盆应声倾覆,冒着热气的水流淌了一地。

“太欺负人了!她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就这般整人,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恶毒!”阿升气到口不择言。

我挥手让所有人退去,温言对阿升道,“无妨,这点事原就不用麻烦太医。我这会儿觉得腿胀得难受,你把那帕子给我敷上好不好?”

他忍不住叹气,复又重新打了水,换了干净的巾帕。温热的帕子贴在膝头令我觉得舒服了许多。

“你确是口没遮拦了些,当着那么多人这样说话,传出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你也有些被我宠坏了。”我用和缓的语气对他说道。

他轻嗤一声,毫无惧色的道,“我不怕,大不了她杀了我!反正日后她登了基,咱们也没好日子过。我就不服气,同样都是陛下的孩子,怎么她和宁王能差得天上地下那么远!她这恶毒劲真是和她那个父亲如出一辙。”

秦启南,我想到这个曾经玉树临风一般的俊朗男子,他的恶毒何尝不是被逼无奈下的一种发泄。

“大人,您以后……有什么打算?我是说,若是陛下百年之后,她为皇上,您的处境……您真能一直忍的下去?”他试探的问。

我缓缓摆首,道,“不能,我做不到。”

“可她若是不肯放过您呢?”

这多半是一定会发生的。我勉强对他笑笑,“那也无妨,届时我已老了,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只是在此之前,我一定会把你安顿好的。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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