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五章 冤魂(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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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柱身亡那人,穿着身旧衣,四十来岁的年纪。

曹颂强压住慌乱,使劲地攥着拳头。到底是在宫里当差几年,稳重不少,虽心下骇然,面上平静许多。

这时,就听到跟着他身后的二管家熊仁讶然出声:“咦,这不是疯子杜田么?”

曹颂转过身来,问道:“你认得?”

熊仁躬身道:“二爷,这是咱们庄子上的佃户,平素就神神叨叨的,去年腊月还抗过租子。”

“抗租?”曹颂闻言,不由皱眉,道:“不是吩咐你下去减些租子么,还有人抗租?”

熊仁闻言,支吾着说不出话,眼神闪烁,不敢看曹颂。

曹颂当家以来,还是头一遭遇到这样的事儿。原还盼着是个意外,这问过两句,心里多少也清楚,同自己家跑不了干系。

“快去西府请大爷……记得不要惊动大老爷……”曹颂不敢去看地上那尸身,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恼火。

租子之事,是哥哥年前就叮嘱过的,自己也专程吩咐了人,还落到这个下场,这叫什么事儿。只是,眼前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就阴沉着脸等着。

少一时,得了消息的曹颙,匆匆赶来。

看到眼前腥红的一幕,曹颙就算已经心中有数,仍是觉得沉重。

天已经大亮,幸好这边都是几处官宦宅邸,相隔较远,没有人上前来看热闹。

佃户为何撞死在曹家门口,这般惨烈又有多大的冤屈,曹颙暂时还不得而知。

不过,他心里清楚得很,曹家在京城还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也晓得若是一个错误开始,就要用无数个错误去掩盖。

他没有心存侥幸,也没有像曹颂期待的那样,立时想到解决的法子。

他直接使人去请了曹寅出来拿主意,今曰的事儿,是意外,还是有人推波助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曹家是否能处理的妥当干净,周全得不留半点把柄。

对于这个,曹颙与曹颂兄弟两个加一块,都比不得曹寅一个。

曹颂见还是要劳烦大伯,怔怔地说不出话。

曹颙瞪了他一眼,黑着脸道:“二十好几了,还管不好家么?不是说租子减了么?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些问题,曹颂也糊涂着,如何能回答上来。熊仁在旁,见了曹颙,也不敢插嘴。

这番变动,魏黑、郑虎也出来了。魏黑是江湖人,见惯了打杀,倒是没有将这个放在眼里。他走上前去,在那尸体上摩挲了两下,在其胸襟里,发现一张沾染血渍的状子。

上面列数了曹家灾年加租,与放高利贷之事。

除了这个之外,魏黑还查看了那人的毛发指甲,并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曹寅到了。

看了眼前的一切,他看了儿子与侄子一眼,亦是隐隐地带了怒气。

“使人立时往步军都统衙门报案,颙儿去衙门当差,颂儿使人到侍卫处请假。”曹寅随口吩咐了两句,转身回府。

他的背影虽说依旧笔直,但是却露出几分萧索。

曹颙心里叹了口气,晓得父亲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从伏尸此处,到清晨发现,也有段功夫,难保不被人看到,要是隐匿起来,反而说不干净。

不管真相如何,曹家佃户撞死在曹家门前是真,这样一来,越发坐实了曹寅隐退时“治家不严”的罪名。

曹颙站在原处,心里却平静不起来。

若是按这杜田状子上所说的,因为去年腊月逼租子,使得他典儿卖女,家破人亡,那为何年前不闹,现下闹腾?

况且,一个大字不识的佃户,能想到请人写状子,告曹家,为何不走衙门,非要横死?

曹颙挑了挑嘴角,回头对魏黑低声吩咐了几句。

若是不招惹他,他是有颗善心不假,但是说到底,他还是个利己主义者。所谓的善心,是在不触犯他底线的情况下。

虽说东府、西府已经分房,但是两家比邻而居,二房曹荃去世的又早,不管是外人眼中,还是曹寅自己个儿,仍是将他当成是曹家的家长。

父亲已经隐退,别人还要动这样的手脚,难道真欺曹家无人么?

回到书房的曹寅,亦是满脸怒意。

匆匆出来,早饭还没有吃,但是他不愿带一身怒气回内院,就直接到书房来。他在仕途沉浮了几十年,曹颙能看出来的,他自然也心中有数。

上京这几年来,他始终憋着一股火。

眼下,若是曹颙、曹颂见到他的模样,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全无平素的温文尔雅,而是带了几分狰狞。

曹寅是谁,是为康熙镇守江南三十载的天子剑、守门犬。这三十年来,江南那些望族大户,不是没有想过将悬着他们头上的利剑摘除,中间夹杂地头蛇耍横、过江龙想要翻江倒海,结果又如何?

曹寅晚年为何嗜佛?那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杀戮太重,怕殃及子孙。虽说他原也不信这个,但是老了老了,心肠就变得柔软,越发看重子孙。

若是他曹寅只是个花架子,那也不会成为的有实无名的“江南王”。康熙也不会在器重他的时候,也防备他,逼得他隐退了,才开始重用他的儿子。

曹寅直了直腰身,冷声一声,低声道:“竖子欺人太甚!”

*兰院,上房。

李氏还不知家里有变动,已经看着人摆好饭桌,犹豫着要不要使人去前院请丈夫回来。

大清早的,也不知儿子有什么事儿,不能在这边说得,偏要请父亲到书房说话。李氏纵然平素不留心外务,也有些不放心。

今天是三月初三,城里城外,都有庙会。李氏原是同丈夫说好的,夫妻两个要带着孙女、幼子去蟠桃宫逛庙会。

预备往道观里布施的香油、白米、银子,已经预备好,也定好了中午的斋饭。

等了半晌,还不见曹寅回来,李氏忍不住使人去探问。得到的消息,是曹颙回了梧桐苑,曹寅一个人在书房。

李氏迟疑了一下,没有再叫人往前院请曹寅,而是吩咐人照看长生,她自己个儿亲自往前院书房来。

到书房时,门外小厮见李氏来了,要往里禀告,被李氏制止。

李氏挑开帘子,进去时,就见香烟了了中,丈夫正襟危坐,坐在书案后,提着笔写字。

李氏轻步走到书案前,拿着砚台上横着的半块墨,轻轻研磨起来。

曹寅抬起头来,开口道:“夫人……为夫在抄《金刚经》,今儿不能陪夫人去蟠桃宫了……”

《金刚经》?李氏闻言,只觉得心下一颤。

从什么时候开始,丈夫遇到事时,喜欢抄写《金刚经》?对了,是康熙四十年,他们独生儿子曹颙失踪后。

那年,带着儿子回府,晓得丈夫纳了新人,李氏心里原是不舒坦,但是无意中在丈夫内书房发现一叠他亲笔所书的《金刚经》。多年夫妻,她也晓得丈夫是疼儿子的,只是望子成龙,不会将慈爱挂在嘴上……曹寅已经撂下毛笔,看着李氏道:“夫人还记得已故的张天师与朱氏夫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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