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 留给我一个完整的长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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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知远心头一凛,嘿嘿道:“原来是老朋友了!张迈真不简单,竟然能让安审琦也为他真心卖命!”

——————————————十余里外的一处高岗上,张迈放下了千里镜,不知不觉中手心全都是汗水。他身后是一个还俗了的鲁嘉陵,说道:“刘知远要与元帅打攻心战,那是自取其辱!我们只用了几十面蜀军旗帜,就吓破了他们的胆!”

张迈哼了一声,道:“自取其辱……我们已经让刘知远逼到这地步了……如果他能再进一步,自取其辱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们!我们知道是他,所以能推测其心理拟定对策,可直到两个时辰前,我们竟然都还不知道杀到西面来的对手是刘知远!”

鲁嘉陵身子一震,道:“属下知罪!”

右边慕容春华道:“刘知远竟然会离开自己的大军打到这里,那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现在他败象已成,如何剿杀,请元帅定夺。”

张迈微一沉吟,道:“卖他一个人情,放他回渭南去。”

慕容春华大是不解,道:“放虎容易,擒虎难!”

“两个时辰前的刘知远,是整个战局的关键,但现在他已经不重要了。”张迈道:“而且刘知远所部乃是一支强军,打败他不容易,要灭他更难!放他回去,石晋那边不过是多了一个败军之将,相反,如果封锁渭河,万一安审琦灭不了他们,却让他们化整为零变成秦州到兰州之间的游击军,我们将更麻烦。”

————————————————兵败如山倒,石晋军来得威风,但脱离战场的时候,刘知远所部只剩下不到三千人,所有秦西降卒全部丧失,又赔上了自己的不少精锐。

刘知远且战且退,向西退了一日一夜,终于又到了两日前渡渭的所在,这里又已经被天策军的巡河部队占据,王峻奋余勇将巡河兵马杀退,跟着发出信号,渭水对面留有二三百人,看到信号赶紧发船。

刘知远看着滔滔渭水,不由得喟然长叹,道:“迂回数百里偷袭敌后,换来的却只是这般下场!却叫我如何有脸面回去见主上!”

王峻道:“胜败兵家常事,而且我们有兵有将,未为全输!刘帅且自宽心,来日整备军马,再战不迟!”

这时对面船只齐发,但船只数量却不足以装载全部将兵,就算不带马匹,也只能一次运千人左右,忽然马蹄声在后面响起,石晋全军脸色大变!

诸将催促道:“刘帅,快上船,我等愿为刘帅断后!”

这时就算立刻上船,全军怕也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有机会生存,要是换了普通军队,这时早就为争夺船只而乱了,但刘知远的这支部队当真没的说,至此仍然不乱,人人催促刘知远快走!

哪怕是刘知远身经百战打造出来的铁石心肠,这时也忍不出垂泪道:“兵将如此待我,我不能负了大家!一起回头,咱们背水一战吧!且看张迈杀不杀得我们!”

诸将心头感动,都道:“愿随刘帅死战到底!”

不想对面天策军抵达之后却不逼近,反而派了一个骑兵来指着双方中间一个小山丘道:“安将军请刘将军山上叙话!”

刘知远为之迟疑,王峻道:“谨防有诈!”刘知远道:“如果是杨光远,多半有诈,安审琦却不会。”便允诺了。

对面天策军反而又后退二百步,安审琦与刘知远同时出阵到中间相见,这几日战场奔波,刘知远不免灰头土脸,但安审琦却不敢怠慢,见面即道:“刘帅好兵机,竟然瞒过了所有人,这一番差点就逼近了秦州城!就连张元帅也对你赞叹不已。只可惜了蜀军未能及时为援,否则我军可就有一番麻烦了。”

刘知远目光闪烁,哼道:“我只是没料到你会如此为张迈出力!如果不是你,现在张迈的人头已在我的手中!”这句话貌似是说大话,其实仍然隐含试探。

安审琦哈哈笑道:“刘帅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那是真的,可要说取张元帅性命却是太过了。秦州城内真正的精锐尚未动得,如果真让你逼近秦州城,虽然会让城中军民大吃一惊,但最后死的却一定是你!”

刘知远垂头丧气道:“现在我已经一败涂地,你又何必强撑?秦州哪里还有什么精锐兵马?若有强兵硬马时,我渡渭的第一场遭遇仗就被你们灭了!”

安审琦微笑道:“河边、牧场两次遭遇战,都是料敌未明,当时我们也没想到来的是刘帅你啊,我们还以为是一些懈怠,让巴蜀哪个小儿得逞了,若非如此,来得就不是那两员小将,而是天策名将了。不过刘帅你逼得张元帅临时调动本来要应付东面、北面的精锐西向,却也虽败犹荣了。”

刘知远见试不出真话,哼了一声道:“国瑞!我知你的本事,你既来了,如今的局面,我难以胜你。只是我还是想不通,当初你投降还可以说是迫于局势,但又何必给张迈卖命到那个程度?在战场之上和我那般拼命!难道你以为张迈真会当你是自己人?”

安审琦道:“我归顺天策,不只因为张元帅仁义无双,更是因为察觉到天下大局已定。刘帅,跟着石敬瑭没前途的,只有张元帅才有资格平定乱世,驱逐胡虏,一统天下!”

刘知远冷冷道:“你今天来,是张迈让你来劝我变节么?”

安审琦道:“刘帅不肯?”

刘知远冷冷道:“主上对我不薄,我宁可战死,绝不投降!”

安审琦脸上甚显失望,刘知远便要回去,安审琦忽然道:“等等!”

刘知远道:“等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性格?还妄想下什么说辞么!”

“不是要下说辞。”安审琦道:“只是张元帅要和刘帅做个交易。”

“交易?”刘知远哈哈笑了起来,道:“我性命都在你们手头了,还做什么交易!”

安审琦道:“元帅想用你的性命,换一座完整的长安城!”

刘知远心头又是一震,他原本以为安审琦要说什么都脱不出他的预料,却万万想不到安审琦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禁重复道:“用我的性命,换一座完整的长安城?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元帅命我放你过河。”

刘知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安审琦道:“张迈又要玩什么把戏!”

“张元帅从来不玩把戏。”安审琦道:“他心胸广大,可容天地!也不需要玩什么把戏!”说到这里时,一股钦佩之意油然而生,那却绝不是作伪的。

刘知远见了更是心疑,道:“张迈肯放过我?”

“是!”

“他的条件呢?要我献出长安?那是做梦!别说我不会背叛主上,而且长安现在也不在我手里!”

“不是要现在献出长安,也不是要你现在投降。”安审琦道:“张元帅只要你一个许诺:将来天下大势已定、唐晋胜负既决时,请刘帅尽你所能,不要让长安再受无谓的灾殃!”

他说到这里,想起张迈当面嘱咐自时的情景来,缓缓说道:“元帅说,长安在我大唐子民心中,不止是都城,更是圣地!自前唐灭亡以后,屡经战火,如今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元帅还说,他对胡人作战可以手下毫不留情,但对中原军队却始终克制,为的就是不希望自家人杀自己人,因为少杀一个,就为汉家多留一分元气。他不愿意在周秦汉唐四代故地大开杀戒,就是希望为这八百里秦川多留几分生机。”

刘知远盯着安审琦,眼神中仍然不肯相信,道:“我一个许诺,张迈就放我走?”

“是!”安审琦道:“只要刘帅点一个头,现在就可以渡河了。”

刘知远忍不住大笑道:“自安史之乱以后,信义沦丧,天下人君可弑,父可杀,说话更如放屁,张迈只要我一个许诺,就放我走?他就不怕我今天答应,明天反悔么?”说到这里,仍然觉得荒谬。

安审琦道:“这句话,当时我也问过张元帅。”

“张迈他怎么说?”

安审琦沉默了一下,似乎在酝酿什么,过了好久,才道:“张元帅说:‘信义可以在安禄山手里丧失,就可以从我手中重建!我不怕别人负我,因为对我失信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几句话虽是重述,但刘知远却还是感到一股霸气直逼眉梢!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竟然要为天下重建汉唐信义!荒谬,荒谬!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刘知远内心深处却还是微有触动!因为张迈并不是说空话,说大话,自新碎叶城起家,所有对他失信的人的确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以后,会有谁例外么?

小山岗上静了下来,气氛对刘知远来说不知为何极其压抑,似乎有一股重重的压力硬压了下来。过了好久,好久,他才道:“张迈!好大的口气!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有支撑他这大话的实力!”

安审琦道:“是否有实力,刘帅回去之后就可以知道了。如果时间凑巧的话,刘帅回到东面时应该就捷报频传了——当然,那是我们的捷报,对石敬瑭来说却无疑是一个又一个的噩耗了!”

刘知远嘿然道:“嘿嘿,你们既然知道我不在中军,自然会趁机反击,不过没用的,我早已布置妥当,就算我不在时,军中仍然有足以代我指挥的人在!”

“所谓捷报,自然不止是东面的战局。”安审琦淡淡说道。

刘知远微微心惊,道:“难道说……契丹!”

安审琦笑道:“今天我说的话已经太多了,不过等到元帅将契丹连根拔起时,我想那时候刘帅就会知道什么是天下大势了。”

刘知远哼道:“连根拔起……连根拔起……张迈的大话,可真是越来越夸口了!”说着上马要走,安审琦叫道:“刘帅,那个交易,你是做,还是不做!”

刘知远头也不回,道:“如果张元帅真能将契丹连根拔起,那时候也不用我答应什么,整个中原都会知道如何选择!”

——————————————从小山岗回来之后,天策军竟然又后退了一箭之地,王峻等惊异不已,刘知远却已经下令渡河。他让王峻先渡,自己断后。

秦州西郊一战他虽然战败,却还是顽固地认为张迈必定腹部空虚,然而小山岗上安审琦传达的几句话却让他对自己的判断怀疑了起来。

“难道,我真的错了么?”

如果没有那么样的自信,张迈如何可能说出那样霸气十足的话来!

“将契丹连根拔起……”

那是怎么样的雄心!

而要给天下重建信义,那更是了不得的志气!唐末五代,统一天下做皇帝,那是人人都想的事情,但是要为天下人重建信义,那却是任何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船筏渡了五次,才轮到最后一拨,刘知远所在船只到了中游以后,天策军才慢慢靠近,收复沿河哨岗,却并不用强弩射击拦截。

张迈果然守诺!

那么刘知远呢?

东面数百里就是长安,那一座伟大的城市,将会见证张迈与刘知远的诺言,张迈已经守诺,刘知远呢?他会背信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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