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八章 养民如羊,不如养民如狼!(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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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堪战?”

“是因为承平日久。民不习战……”

“没错!就是因为承平太久。民不习战!”张迈道:“一千多年前,我们战国时期最杰出的智者就已经预言:外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唐玄宗时,中原承平日久。尚武精神渐渐消退。最后导致中原失去了有效的兵源!所以才不得不大用胡人代替汉人从军。正如刚才郭威将军所说。将出于兵,当满边疆的士兵都是胡人时,那时候真派了一个文士去统领。就统领得动?安禄山之上位岂是偶然!”

张迈顿了顿,又道:“我华夏文武既分又合,自古有大能耐的武人,在外建立大功之后,归朝常得拜相主政,这就叫出则为将,入则为相,这既是一种传统,也是一种常态,商朝之伊尹,周朝之姜尚,汉朝之曹参、周勃、周亚夫,隋朝之杨素,唐朝之李靖,莫不如此。”

其实不止华夏,就是张迈记忆中的“近现代”,美国之艾森豪威尔,法国之戴高乐,也都是以军人身份最后执掌国政,成为总统。

张迈道:“那么绝了边帅上进之路,断其入相主政道路的传统,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范质叹道:“从安禄山……天宝十三年,玄宗欲拜安禄山为相,杨国忠恐安禄山,安禄山之反,此事恐是直接原因……”

张迈道:“安禄山是否胜任宰相一职,暂且不说,也不能说他拜相之后,东北的兵祸就一定能避免。但如果他真的离开了军队,入主相府,屁股底下的座位一变,也难保想法也改变了。历史没有如果,安禄山我们暂且不谈,可说到眼前……”

张迈猛地高声道:“你们在谈到杨易的时候,个个都说什么解他兵权,怎么就没一个建议在他大功告成之后,让他入主政府,拜相执政的?”

在场所有文士无不为之哑口,就连郑渭脸上也是一红。

其实,郑渭倒也不见得真的如杨国忠一样,为保自己的地位而拒杨易于外,但是这时中原已经形成了对武将尤其是拥兵在外的武将猜忌过度的氛围,就连郑渭也在进入中原之后,竟然也受此影响也不自知。

而在没有张迈的“历史”上,这种传统也几乎是自安禄山以后而绝,宋朝的文人可以出外领兵,但是武人想要入相?那是绝无可能!

狄青号称一代名将,放在汉唐,未必就输给李、霍,但韩琦要敲打敲打他,随便抓住个理由,就要处死他一个得力部将,狄青来求情说那个人是好男儿,然后韩琦回答道: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为好男人,他算什么好男儿?然后就将狄青的部将给杀了。因此汉之卫青霍去病能驱逐匈奴,李靖李勣能征服漠北,而连自己爱将都保不住的狄青,其不能平区区西夏,又岂是偶然哉!

又如岳飞,若依古制,以其功业能力,亦可拜相,然而在宋朝的制度下,他却唯死而已。

在有张迈的这条历史长河中,这些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了,但张迈自己,却不能不铭记在心。

当范质和魏仁浦,因张迈的话而陷入思索之际,这次张迈却没有给他们多少思考的时间与空间,他继续说道:“但是以上这两点,却都还不是武人为乱的根本原因。”

“那么,什么才是根本原因?”魏仁浦急切地问道。

他今天虽然屡受震动,但他并没有因为张迈不准备采纳自己的劝谏而沮丧,如果张迈如同桀纣那样为了穷奢极欲而拒谏,魏仁浦会觉得失望,但张迈却是在与他讲理,而且讲的道理竟都是如此深刻。深刻到了自己以前完全想象不到的地步,以至于在魏仁浦心中张迈的形象变得空前崇高!甚至近乎神圣!

语气之中,竟然带着求教的心态,希望张迈能点出自己的迷津。

“刚才我说过,文人之所以不会为乱,是因为他们没有力量,同理,武将是否为乱,关键也不在于他们是否忠心,不在于他们是否道德。而在于他们如果造反。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张迈道:“若成功可能性大,没野心的人也会生出野心来,忠孝仁义有何用处?若成功的可能性小,有野心的人也会变得没野心。若是不可能成功。那么造反就形同自杀!”

“我主圣明!”魏仁浦道:“可是除了以文抑武。还有什么办法能钳制武人呢?”

“钳制?为何要钳制?”张迈道:“一个人的力量有时而穷。武人的力量在于他所掌握的军队,但军队是由一个个士兵组成的,他们并不是将帅的手指。虽然军人的天性是服从命令。但那是对外作战时的说法,当一个将军要将屠刀转向内部的时候,他所下达的命令,就是乱命!武人要想军人们服从他的乱命,必须有符合士兵们的利益,才有可能驱动他们!所以武人要鼓动士兵造反,只有一种情况下才可能成功,那就是:国家的利益和将士们的利益,背离了。或者说,这个政权的利益和将士们的利益,背离了!”

“军队的根本在于士兵,而兵源于民。人莫不为私,就算最愚蠢的匹夫,只要还有理智,他就懂得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当国家的利益就是他本人的利益时,他自然会设法维护——不管是积极反抗乱命还是消极抗拒乱命。若国家的存在符合士兵们的利益,一个将帅能用什么去收买千军万马?但如果国家的存在已经背离了士兵们的利益,那他们还为什么要为这个国家卖命?

“所以,我对杨易的信任,不是因为杨易这个人,而是因为我很自信!我很清楚,杨易在漠北就算想造反,无论龙骧军还是鹰扬军,都没人会跟着他的!为什么?因为这些将士在我手底下的日子过得都不错,他们家人的日子过得也不错,而且他们将来的日子还将更加不错,既然如此,我还担心什么?如果造反,除了少数的将官之外,龙骧军和鹰扬军的大部分的将士他们能得到的东西,会比他们失去的东西多么?”

大帐之内,忽然静了下来。

但这不是一种诡异的静,而是一种平静安详的静。

每个人都看着眼前的张迈,他们心目中的天子,他们心目中的明君!甚至,是心目中的圣君。

这得是多磊落的人,才会坦荡到将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啊。

杨定国的心中也忽然充满了安宁,在国人会议上,他在张迈慷慨陈词之后固然老泪纵横,但事后细想,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那是张迈故意使用的权术。但这一刻,杨定国彻底安心了!

他知道杨易没事了,他知道杨家没事了!

郑渭、魏仁浦和范质已经无话可说。

鲁嘉陵忽然双手合十,他已经还俗,但这一刻却仿佛看到了普耀的佛光,心中猛地感受到一片无边大光明。

而曹元忠则忸怩不安起来,就像一只老鼠忽然暴露于灯光之下大不自在!

安审琦在惊叹,而杨光远则是被彻底颠覆,他真的不大敢相信,自己会遇到这样一个“天子”!以他的认知极限,他只能感慨:这个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圣主明君啊!

不知什么时候,杨光远、安审琦等,也都跟着魏仁浦范质跪下了。

就连曹元忠,也有膜拜张迈的冲动。

张迈却猛地一喝,道:“都给我站起来!”

魏仁浦等人悚然起立。

张迈道:“先贤早已说过,国家要想长盛不衰,必须外有敌国外患,内有法家拂士。什么是真正的法家拂士?能叫国家的利益与民众的利益一致,使得我们这个国家人人自强,士兵有为国之心,文武有上进之路,这才叫法家拂士!而你们呢?给我出的是什么主意!是要用一群弱者,来替代一群强者!固然,这可以保证一段时间内武将没法造反,国民无力造反,正如杨国忠为了保住自己宰相的位置,断绝了安禄山进入中枢的希望,皇帝为了保住自己的宝座而愚民弱民,这都是为政者的私心在作祟!政府若存着私心,而想要国民大公无私,这何其荒谬!

“唯有国家利益与个人的利益一致,然后才可能要求其军队抛头颅洒热血,但如果政府本身就是国家的叛徒,然后还要用什么忠君爱国之精神去要求抛头颅洒热血,那就是一句天大的笑话!若我张迈是这样的人,那我张迈就合该被造反!若我张迈的子孙成了那样的人,那国民就应该起来推翻它,重换一个新天!

“帝王心术者喜欢用弱者治民,用弱者治军,软弱的官员带出来的百姓,怎么可能强悍?柔弱的武将带出来的士兵,怎么可能勇敢?但他们还是宁可养百姓如羊,而不肯让国民成长为狼。尚武精神的失去,根本原因,就在于为为帝王者企图愚弱其民!帝王心术者选择弱者而猜忌强者,并准备将这种猜忌变成一种制度,然后在制度化数百年之后变成一种思想传统,阉割得整个民族再也无法在外族面前抬头。

“但是这个世界,残酷犹如丛林,我们民族的周边虎狼遍地,在我们的周围立起一道篱笆,你们就以为自己安全了吗?篱笆终究只是篱笆,拦不住真正的虎狼的!我们唯一的出路,不是立起篱笆,而是将四封之内的国民,变成虎狼!

“养民如羊,不如使民如狼!使民如狼,最多不过反噬自身,将来对我张迈取而代之;养民如羊,却是自己吃肥了,等待外族宰割!在这个遍地虎狼的世界!这座花花江山,我张迈宁予国人,不赠外族!

“如果大家需要我张迈来做皇帝,我不介意做皇帝,但我这个皇帝,不追求什么万世一统,我要做的,是带领大家冲出限制住我们这个民族的藩篱,我要给予我的人民武器,让他们拥有武力。我不但要给予他们武器,赋予他们武力,还要给他们精神上的力量!使他们知道自己的利益所在,使他们知道国家的利益所在,使他们知道自己必须为国家做什么,也使他们知道国家必须为他们做什么!

“那时候,国民和士兵们自然会作出最好的选择,那时候,如果任何人还要推翻我,而且他拥有这个实力,那就让他来试试吧!我不会假惺惺地将国家拱手相让,但我允许他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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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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