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结局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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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王府

‘啪’的一声,赫连城将自己手中的狼毫扭成了两断,两条浓郁的剑眉深深的拧了起来,来人向他汇报的事情,似乎让他难以接受。

起身,绕着书案走了足足两圈,这才平复了些气息,深吸一口气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道:“一个小小的周家,竟连一个周世华都掌控不了么?”

在周家,他花了很大的心思,早在五、六年前开始,他便在周家种下了种子,而周青江会在内阁提名,亦完全是出于赫连城的一手策划,因此,听到这样的消息,怎能让他不动怒?

周世英虽再三出了漏子,但总归后来是掌握住了大半边局面,眼下,唯独剩下他这个挂名‘弟弟’了。

早前,赫连城也没料想他竟会去参加武试,原本打算,他竟然不受控制,就弃之,甚至利用周家将他逐出去。

原本周世华本该被周家唾弃,最后赶出家门的,却不知,他怎的突然转了性子,不仅重新在周家立稳了脚跟,还与周青江缓和了父子关系,如此一来,周青江似乎更倾向于这个从小颇受争议的小儿子。

到了京城,周世华更是一鸣惊人,谁也没料到,一向对功名利碌淡薄的他,居然会主动去参加武试。

以他的资质,能在武试中夺魁并不是意外。

“王爷息怒,眼下……只能将其除之了!”来人略略一惊,双手抱拳,犹豫着将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

但这话说出来,却又十分的苍白无力。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要除去周世华,岂不是打草惊蛇?

若是朝廷新选的武状元突然失踪或死于非命,元庆帝定会大力追查,再加上他如今已经领了官衔,再不是碌碌无为之倍,属下将领数万,真要在他身上动手,还真是会惹起一场大风波。

“暂且莫轻举妄动,只怕眼下已经有人盯着咱们了!”赫连城待理清这一切后果之后,只觉得头疼欲裂,整个人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魂的大战役,疲惫的重新倒在案台前的圈椅内,手指轻轻的揉捏着太阳穴。

挥了挥手,示意来人可以退下了。

面前的人抬起头来,欲言又止的呆怔了片刻,最终还是道了声:“是”便恭声退了下去。

外头立即有人接应,领着他通往陈王府一道平日里不对人开放的后门,悄悄的出了院子,原本一切都似乎极为隐蔽,即使是被人瞧见了,也只会以为是陈王府负责采买的家奴。

那领路人见后门的港子里并无人烟,左右张望了一番,伸手示意那人快些离去。

后门在那人离开后,立即就‘呯’的一声,重新合上了,就好似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出了那后门,一道极为诡异的目光便立即投了过来,一只手重重的伸向那人的肩膀,呼了声:“阿米尔!”

那人浑身一僵,却是立即转过头来,十分吃惊却又恭敬的朝着来人便跪了下去,似乎是条件反射一般道出:“主子有何吩咐?阿米尔在此!”

抬起头来,却是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虽是着了汉人的服饰,但那深遂的不同于汉人的容貌,却是让阿米尔很快就认出了自己的同族人,只见女子气度不凡,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子高傲冷艳的气息。

他自然知道公主在前些日子随了赫连城来到京城,可苦于身份的差别,却是一直都未曾相见,今儿个他一眼就可以肯定,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断然就是南诏王那唯一的掌上明珠马佳敏娜公主。

似乎是思乡情怯,阿米尔的双眼似乎有些湿润了,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是没能说出只字片语。

手臂被人重重一扶,之后两人来到港子深处,见周围已经静得连风声都止了,马佳敏娜这才呼了一口气,站定了俏影,双眼一眨不眨的瞧着面前已经改变了容貌的男子,笑道:“本公主还当是认错人了,却没想到那巫师的易容术也是如此的厉害,竟是让你连一点儿南诏气息都没有了!”

南诏的男子基本都是五官深遂,眼大唇阔,而面前的公子哥却是生得俊朗不凡,浑身上下散发着汉人男子特有的儒雅气息,也难怪她在京都找了好些时日却是连半点儿消息也没有。

若不是前几日被赫连城气得不轻,只怕马佳敏娜也不会翻出寻找他的心思了。

“是,巫师确实了的,属下现在的身份是周家的大少爷周世英,公主若是有事,可以差人去周家找属下!”男子低了低头,胸口的气息已经平和了下来。

他自然知道马佳敏娜不会无缘无固的在这里逮着他。

说句实在话,真要在赫连城的手下抓人,那等同于大海捞针,想必马佳敏娜在此已经蹲守多日,才会碰巧撞到他。

“本公主今儿个便是想差你办件事!”说到‘有事’,马佳敏娜倒是完全不客气,她虽然不是直接与阿米尔接头的人,但是来天熹之前,南诏王已经将一些大致的分布向她介绍过了,也是以防女儿被人利用而毫无反击之力。

如今想来,南诏王的顾忌是对的,亏她当初还不屑一顾,以为赫连城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来到京城后,更是全心全意的信赖于他,压根没找到父王那些分布的势力。

“公主请讲!”阿米尔立即洗耳恭听,比起赫连城这个半道的主子,他自然更倾向于南诏公主,毕竟……他还是想回到南诏,被安插在周府这么多年,他早已迫不及待的要回去了,那里有他的亲人。

马佳敏娜斜斜的觑了他一眼,咬紧了银牙,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本公主要赫连城满盘皆输,知道背叛本公主的下场!”

阿米尔实在没料到马佳敏娜与赫连城的关系竟已经恶化到了这个地步。

他震惊的看着马佳敏娜,思绪却是沉得厉害,虽说面前的女子是他半个主子,却是……关系到南诏的国务大事,他又岂能由着一个女子的性子任意为之?

只要南诏那边没有下达命令,他仍旧必须按照原先的计划行事。

“公主,一切以国务为重,还请公主别为了个人感情而让我南诏损失惨重!”阿米尔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咬了咬牙,断然拒绝了马佳敏娜的命令。

就在这时,巷子外头似乎传来几声轻微的脚步声,阿米尔已经快速的起身,消失在了巷子的另一头。

马佳敏娜气得直跺脚,一想到自己在书房门口看到的那一幕,便觉得胸腔涨痛,无法咽下这口气。

在南诏,以她的身份,不仅可以纳驸马,还可纳面首,如同男子三妻四妾一般。

如今,她却被个薄情的男子随意就背叛了,想想……直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

怀南王府在太后的懿旨下,亦如茶似火的修葺着,里头原本就保留的十分完整,如今只要再重新刷上新漆,添置新的家俱和摆设品,基本和新宅无异了。

赫惊鸿半倚在主院的梨木圈椅内,跷起二郎腿,剑眉轻蹙,似有心事,却听门口几声异动,紧接着赵城已经大步踏了进来,反手便将门合了起来,抱拳谨慎道:“爷,冷小姐回府了!”

赵城就算不跟着去,也是早已料到那丫头不会白白离开的,她做事一向随心,压根不似寻常家的女子,又怎会甘心听从赫惊鸿的安排呢?

她倒是个人精,一方面又将冷家夫妇送了走,一方面自己又留了下来,真真是两全其美呢。

还省去了这一路上护送的队伍。

听了赵城的话,赫惊鸿亦是无一丝惊讶,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苦笑:“她若是走了,我反倒觉得不像她了!”

说罢,纤长的身躯已经从圈椅中立了起来,双手负于身后,与赵城两人步出了主院,一路上看似在颐指气使的指挥着下人干活,却是不着边际的商讨着大事。

“父王那边可有消息?”婚讯一发出去,怀南王那边反倒安静得出奇,就连太后几番邀请,也被怀南王以不便入京为由而拒绝了。

想到这里,赫惊鸿发出一声极为轻淡的笑声,父王这一招‘欲擒故纵’不仅让元庆帝背上心思狭窄之名,还让自己显得正义凛然,而太后却也会因为怀南王的拒绝入京,而更加的憎恨元庆帝。

俗话说血浓于水,始终是没有骨肉亲情的两个人,即使表面如何融洽,骨子里又是怎样,谁人知道?

“并未有消息传来,只是……属下却觉得王爷早已准备妥当!”赵城跟随在赫惊鸿的身后,一双眼睛虽然左顾右盼,满面玩世不恭的模样,但这话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的。

说到这里,赵城顿了顿,上前一步,将声音压得更加的低沉,凑到赫惊鸿的耳边:“孙漓漠这回前往商州找到了一件意外之物,听闻对爷的前程有很大的帮助!”

这消息是今儿个才传过来的,他原本还想确认了再说,但又怕有个夜长梦多,因此,还是先汇报了上来。

一得到这个消息,赵城已经快马加鞭派了人前去接应孙漓漠,虽不知道是什么重要之物,但孙漓漠既然连他都不说,可见那东西的非比寻常。

赫惊鸿的脚步也微微一顿。

前几日,他秘密派了孙漓漠前往商州帝陵再寻访一番,主要目的也是将那墓穴倒毁,以防外人再步入其中,如今看来,那一次走访始终太过匆忙,想必错漏的东西也不在少数,孙漓漠倒是立了大功了。

点了点头,赫惊鸿已是一个转弯,步出了怀南王府,翻身上马,直接往宫里去了。

……

出了小树林,冷怀瑾对于这一块的地形还是比较熟悉的,因此,和赵楠二人很快就逃出了赫惊鸿部下的范围,在城郊租了一辆不起眼的小油车直往冷记酒楼去了。

刚到门外,便见张全正准备提步上马,赵楠急忙叫住他。

张全一见那小油车内的来人竟是冷怀瑾,眼神微微一怔之下,上前两步,神色紧张中却又带着几分欣喜,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快步随着冷怀瑾两主仆进了冷记二楼的专属厢房。

房门一闭,立即有人在游廓外把守,外人是近不了半分的。

门刚合上,张全已经迫不急待的汇报起来:“小姐,西川那边有消息了,愿意与怀南王放手一博……”

这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就算是冷怀瑾,也是微微僵了一下,只觉得满腔的热血像是要沸腾起来似的,一张小脸终是展露了披开乌云般的笑颜,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三人又将与西川那边接头的事宜重新商议了一遍,这才分头散去。

赵楠负责去骁勇营向肖睿等人通信,张全则负责接应西川那边派来的人,冷怀瑾拈开桌面上的帐薄,静静的看了起来,这段时日,她虽没有过问酒楼以及冷家的生意,可看这帐目上却是蒸蒸日上。

墨殇不仅将酒楼打理得十分有特色,而且还开发了新的项目,如今连药材和茶叶都插上手了,想必很快冷记的招牌就要打响整个天熹了。

正寻思着,门外传来墨殇的声音:“小姐,有贵人求见!”

能寻到这里来,又由墨殇亲自指引的人,冷怀瑾不用多想,也知道此人非比寻常,再听墨殇的声音中略带犹豫,想来……这人并不是他们所熟悉的人。

合上帐本,她道了声:“请贵人在天字一号房等,我马上就过来!”说罢,已经请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妥当,稍微整理了一下自身的着装,这才步出厢房,寻着三楼的天字一号房去了。

即使早已猜到是不常来往的人,但入门见到来人后,她还是大吃了一惊。

一身极为朴素的低调装扮,小巧而玲珑的身段衬出女子的妙龄,单从背影看,已是佳人一枚,听到开门声,女子急忙转过头,摘下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竟是……德馨郡主。

她如何会找到这里来?她与赫惊鸿的婚期近在旦夕,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一连串的疑问在冷怀瑾的脑海中迅速浮过,但很快她便镇定下来,一双乌目静静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微微颌首,打过招呼,上前一步,示意德馨坐下说话。

“德馨今日来得冒昧,不知有没有给冷小姐添麻烦!”德馨回以一笑,顺着冷怀瑾的手势与她同位而坐,目光带着几丝踌躇犹豫,似乎被什么事困住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倒是搅得她整个人的气质越加的朦胧娇弱。

她故意没有解释为何会知道冷怀瑾在这里,而是将这个大大的疑问留给了对方。

这样的回答,更使得她来此的目的扑朔迷离,欲盖弥彰。

自然……冷记除却冷怀瑾身边的人,便属赫惊鸿知晓了,而冷怀瑾身边的人自然不会将她的行踪告知外人,那么……德馨找到这里来,很大的可能便是赫惊鸿告知她了。

这样的想法让冷怀瑾的心间沉了一沉,眉宇间不自觉的眨了一下,轻抿了一口桌面上的茶水,笑道:“不妨,郡主今儿个可有事?”

能大费周张的找到她,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结合德馨眼下的神色,她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我自小便忠情于惊鸿哥哥,也梦想着有一天能陪伴他左右,眼下还剩三天,便是我和惊鸿哥哥的大喜之日了,我心里是既高兴又忐忑……”德馨悠悠开口,一双美目流转千回,时而忧伤,时而欢喜,复杂得如同万花筒,说完这些,她顿了顿,眼神飘向冷怀瑾,咬了咬下唇,接着道:“我知道惊鸿哥哥这一回进京来做什么,但无论他做什么事,我都会帮助他,支持他,在这一点上,我与太后是一致的,所以……”

她与太后是一致的……这句话是不是意味着太后早已和怀南王接上头了,这段时日在后宫暗兵不动,也是在密谋着什么,或许说,她在打算着什么。

冷怀瑾抬起头来专注的瞧着德馨,心中复杂得很,既为赫惊鸿高兴,却又有些不是滋味,再细细一想,似乎恍然大悟。

是啊,即使怀南王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但这么多年未曾相见,难保他的心性还如从前一般,而如今德馨和赫惊鸿的婚事,便是太后制约怀南王的第一步。

“郡主与我说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妥?”冷怀瑾虽说已经清明,却是故意装糊涂,单手托着腮帮子,看似漫不经心的一问。

德馨继续道:“你我同为女子,我也不绕道了,惊鸿哥哥昨儿个进宫与我说了些话,我便知道我在他的心里是比不上你的,但这桩婚事却是太后所期待的,他若是不留情面,只怕太后不会同意,还希望冷小姐劝劝惊鸿哥哥!”

德馨的话虽说的十分的婉转,但冷怀瑾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就是说,赫惊鸿已经在私下与德馨说清楚了?这桩婚事要如何收场,只怕他也早有打算。

可惜的是,郎虽无情,妾却有意啊,德馨今儿个会低着头来找冷怀瑾,又搬出太后予以要挟,只怕是抱着破釜沉舟之心吧?

说完这些,德馨略微呼了一口气,在她以为,哪个女子会不希望自己的夫群腾云直上,成为天下霸主,只不过是一个名份上的争执罢了,冷怀瑾为了自己的前程,也必定会妥协的。

可惜,她却猜错了。

‘噗哧……’一笑,冷怀瑾摇了摇头,她知道此时若是立即回绝德馨郡主,必定会引起她的不满,女人一激动之下会做出什么偏激的行为,真真是难以预测,但她又不愿意敷衍答之,因此笑道:“既是太后的懿旨,我又如何能改变什么?郡主且回,若在这个时候被人瞧见你我同在这里,只怕会给世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答了等于没答,可听在德馨的耳中,却又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也略微的松驰了下来。

是啊,难不成他要为了个女人放弃太后这棵参天大树么?但凡是有脑子的,都懂得该如何选择。

转眼间,三日便过去了,冷怀瑾该准备的亦都准备妥当。

这一日,整个京都热闹非凡,百姓们半未因为初春的寒凉而缩在宅中,个个争相出到官道一观这怀南王世子的真面目。

要嫁的还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德馨郡主,这于天熹来说,可是大喜事啊。

慈宁宫中

今儿个是德馨出嫁的日子,依天熹的礼节,她原本应该自旧宅出嫁,可太后却是疼她入骨,准许她在慈宁宫出嫁,给予了比公主还高尚的荣耀。

整个慈宁宫也因为这桩喜事而欢笑连连。

嬷嬷替她梳好了坠马髻,戴上九珠戏凤嫁冠,边上一些宫女们纷纷说着吉祥的话,惹得她那原本就涂了胭脂的脸颊是越发的绯红娇艳。

待一切准备妥当,嬷嬷便将人扶到了慈宁宫的花厅中,太后正在那里等着她。

见自个儿养了十多年的如同孙女儿的姑娘如今就要离自己而去了,心里又有一阵的不舍和酸楚,到了这个年纪,是越发的不忍离别了,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上前便将要行礼的德馨拉了起来,细细的端详着。

“哀家虽舍不得你,可却不忍将你一直留在身边,如今你能如愿以偿,也算是了了哀家的一桩心事!”说罢,那眼中已经噙了些泪珠,直惹得身边的人也跟着哀痛起来,个个掩着鼻嘴不舍的低泣着。

德馨的唇瓣咬了咬,说实话,要离开太后,她也是万般不舍的,她原以就想着,若是今生嫁不了赫惊鸿,就抵死不嫁,一辈子陪在太后的左右,可如今……

“德馨谢过太后这些多年的养育之恩,他日定会经常进宫陪伴太后!”她也是个懂事的,立马就跪了下来,十分庄重的冲着太后行了跪拜之礼。

就在这时,外头一声长喝:“时辰到……”

太后忙将德馨拉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哽咽道:“去吧!”

身后的嬷嬷已经上前,一左一右的将德馨往外搀去,在慈宁宫的殿外,早已有盖着大红顶的流苏软轿在等着,一行人将她送出了宫门,便见到赫惊鸿与迎亲队伍早已等在了东庭门。

一系列礼节过后,轿子开始往怀南王府去。

这一路上喜气冲天,鞭炮声连绵不绝,长长的队伍由街头排到了街尾,可谓是仪仗万千啊。

到了怀南王府,轿子一停下来,便有嬷嬷将德馨背下轿,牵着她的手跨过烧得正旺的火盆,喜娘在一旁唱喝着,惹得德馨越发的将头低了下去,直觉得今儿个就好似做梦似的。

而在贺喜的宾客中,有一抹人儿却惹得今儿个的新郎倌不得不偷瞧了几眼。

“妹妹确实要来看这场景么?”说话的是已经长成少年的冷逸琛,如今的他早已身长玉立,加上长年在军中磨练,看起来反倒比同龄的少年要老成不少,再加上他今儿个的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背手而立,始终立在一个隐蔽的角落,似乎刻意将他身后的那名娇小人儿保护起来。

说话间,他回头看了一眼今儿个作男装打扮的冷怀瑾,眉间微微蹙起,似乎越加的不满这场婚事。

“我是来看戏,并不是看人!”冷怀瑾的唇瓣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若是没有猜错,今儿个夜里……便要变天了。

冷逸琛虽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却也不好将人拎出去,只得闭了嘴,十分不耐的等待礼节结束。

约摸到了酒宴时间,外头传来报喜声,紧接着,有人长喝道:“陈王赫连城来贺!”

说罢,原本已经坐下的宾客都纷纷起身,迎接这樽大佛。

太子已经好些时日不见露面了,皇宫里只传他身染恶疾,不宜见人,却也不知到底病到什么程度,因此,众人不得不对赫连城曲意逢迎,只怕太子稍有不适,那东宫储君之位便要换人坐了。

眼下晋王被禁,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还小,唯独剩下陈王一人能挑大梁了。

人未到,贺礼先到,当着众人的面,赫连城已叫随从奉上了出自南海的紫珊瑚一座,看这色泽与形态,可谓是上品中的极品,想必拿到市面上,也可抵下一个小城池了。

众人惊叹之余,却又十分疑惑,陈王如何会送这样名贵之物。

朗朗笑声自人后方传来,紧接着赫连城大步走来,双手抱拳道:“恭贺世子新喜,世子可认得这紫珊瑚么?说来也巧,竟是本王昨儿个夜里在城外搜寻而意外得来的……”

赫惊鸿原本就不见得多欢喜的脸色,在看到这樽紫珊瑚后变得越加的黑沉起来。

这东西,他如何会不认得?不正是位于岭南怀南王府的镇宅之宝么?想来赫连城已经搜寻到了怀南王的位置,眼下只怕已经有所行动了。

如黑曜般的眸子紧紧盯着那东西,手指却是不自觉的放开了正牵扯在手的喜带,另一头的德馨郡主似乎也意想到有情况发生,原本喜悦的心情一下子坠了下去,一张红扑扑的俏脸也瞬间霎白一片。

捏着喜带的手紧了紧,几乎恨不得将那喜带给捏断了。

不……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乱子,太后那里已经准备好了,这个亲一定要圆满的成下去,如此一来,她与赫惊鸿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即使他日他还有其他的妻妾,那也是偏房,始终不能与她相提并论的。

“陈王的礼也太重了些吧?”赵城适时的上前,打破了现场的僵局,虽说这话是说的风清云淡,可他的心里,却也同样打着鼓呢。

难不成怀南王一直没有消息是因为落在了赫连城的手里?

正想着,一直未曾出声的德馨郡主竟转过身来,虽未揭喜帕,但那声音却是清清晰晰的传了出来:“陈王带的可是紫珊瑚?我前儿个还听太后说怀南王要赠与她老人家,怎的今儿个竟落到了陈王的手里?”

她的话清清楚楚,没有半丝的疑虑,却也使赫惊鸿重新拉回了思绪,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德馨。

剑眉似乎比之前蹙得更加的深沉,反倒没有一丝父王脱险的放松。

德馨这话暗指赫连城不过是截了怀南王送于太后的礼物,听到的人几乎都明了了,就连赵城都‘呼’了一口浊气。

可是……就在这时,孙漓漠匆匆忙忙赶了回来,也顾不得如今的场合,凑到赫惊鸿的耳边说了几句,瞬间便让他的脸色大变,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也顾不得再行接下来的礼仪,便大喝一声:“进宫,本世子便要瞧瞧今儿个到底是谁在作怪!”

一众宾客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整个怀南王府已经迅速的散去,德馨被随行的嬷嬷安排着先躲进了洞房。

看着房里装饰得十分喜庆,她的双眼却噙满了哀戚,从始至终……赫惊鸿几乎连正眼也没瞧过她,早知道这个婚礼只是个恍子,她亦奢望着他能看在自己对他痴心多年的份上留给自己一分情面,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

捏着手中的喜帕,德馨瘫软在婚床上,泪湿了那鲜红的鸳鸯戏水大红婚被。

而就在赫惊鸿进宫的同时,养心殿上早已聚集了不少人,整个京都都被封锁了起来,出入的城门早已放下,驻扎在城外的骁勇军也被调到了九门之内,眼看着战事一触即发。

“父皇,儿臣搜索了城外大量的村落,共发现了十几个村子有不明人驻扎,只怕都是怀南王的部下,儿臣愿意带领精兵,一举将这些人剿灭!”赫连城随后赶到,脚步生风,还未到达正殿,洪亮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驻守在皇城的军队约摸有十万次人,只不过这些人都听令于玄铁令牌,见牌即出,因此,赫连城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请求。

再加上有那紫珊瑚作证,足以证明怀南王就在京都附近。

这个消息亦惹得满朝文武惶惶不安,话说怀南王在岭南安份了十几年,虽说这些年元庆帝都派了眼线监督着,但总不能打出百分百的保障。

眼下再听到赫连城的一番话,只怕任谁都会联想到怀南王世子这次的大婚和怀南王进宫的目的。

元庆帝治国多年,虽说天熹并无起色,但起码是先帝传的位,名正言顺。

而怀南王镇守边疆多年,今儿个带兵前来,无论他目的何在,都可视为乱臣贼子,诛之而后快。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静立而萧肃,人人脸上凝重万分,目光不禁投向随着赫连城的声音而停下了脚步的赫惊鸿身上。

便在这时,右相周青江周大人突然疾步上前,单膝一跪,声线洪亮且肯切道:“请陛下拿下怀南王世子,以示国威!”

若是怀南王真的兵临城下,那么此时的赫惊鸿也难辞其咎,此时将他拿下,一来可以牵制怀南王;二来也是名正言顺的。

此话一出,立即得到了满朝文武的附和。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放在赫惊鸿的身上,自然不为过,元庆帝剑眉一紧,手指一挥,原本候在殿外的御前侍卫已经鱼贯而入,正要上前将赫惊鸿拿下。

“且慢!”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一声呼喝声,众人亦都听得清楚,这不是别人的声音,正是当朝太后的声音,侍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拿人。

天熹向来以孝治国,即使是皇上,也是不敢对太后无礼,满朝文武纷纷叩拜,元庆帝亦下了龙椅,冲太后行了一礼,脸上却是没有平日里的恭敬样,心里自然也是猜到太后在这个时候出现,许是早已与怀南王的人有所牵扯了,嘴里道:“母后近来身子不适,这朝堂上的事,便不劳母后费心了!”

这是要以后宫不得干政来封太后的嘴呢,但这话说的却也是在理的。

满朝文武亦是点头赞同,若是今儿个太后帮着怀南王,元庆帝对她有所不敬,只怕整个天熹也没人会怪罪于他。

“哀家今儿个来,并不是要管这朝堂上的事,只是听闻惊鸿在拜堂之迹急急离去,哀家心疼德馨那丫头,特来提惊鸿问个究竟!”太后宠爱德馨,这在天熹朝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说出来,却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个解释面上牵强,但也堵了众人的嘴。

说罢,她似乎瞧不见那些威严僵持两边的侍卫,上前拉住赫惊鸿的手,半责怪半包容道:“你这孩子,做事怎的如此鲁莽,今儿个可是你的新婚之日,冷落了妻子可不好!”

话中有话,立即让赫惊鸿醒了一大半,他连忙抱拳道:“太后教训的是,孙儿知错了!”

嘴上这般说,但赫惊鸿的脚下却是没有任何行动,丝毫没有因为太后有意保他而退出宫门,相反,他神色淡然,仿佛一切了然于心。

臣子中已有人高呼起来:“皇上,乱臣贼子不得不擒啊!”

这无非是给元庆帝打上了一剂强心剂,若是满朝文武的主张,那么……这对太后大不敬之罪,他便也无需担下。

片刻沉静之下,元庆帝抬起头,目如深海,却是一眨不眨的瞧着太后,好半晌,似是痛心又似是无奈,从腰迹取下佩戴多年的玄铁令牌,身边的公公立即双手捧起交予陈王赫连城的手里。

“母后,谋逆之罪,朕不得不以大局为重!”说罢,原本退立两旁的侍卫立即上前,一左一右的将赫惊鸿驾起,而就在这时,赫连城抱拳道了声:“儿臣定不负众望!”

说罢,撩袍转身,而就在他转身之迹,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眼神有意无意的瞟了一下右相周青江的方向,以及朝中一些重臣的身上。

大步踏出养心殿,人未出城门,令牌一出,那风云铁骑以闪电般的速度骤然聚集,一支直冲京都城门,一支却被秘密安置在了这原本就硝烟四起的皇宫内。

赫连城并未出城,而是安排妥当之后,竟又重新返回了皇宫。

……

冷怀瑾趁着混乱中随离去的宾客出了怀南王府,上了马车,便见一名打扮奇特的男子正恭敬等侍,她并无半丝讶异,只抬眼静静打量对方,轻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么?”

候在边上的张全抱拳回道:“回主子,已经找到了源头,只待主子的一声吩咐!”

冷怀瑾点了点头,与那打扮奇特的男子并排而坐,马车走起,车轮辘辘,帘子放下,张全与墨殇左右护守,约摸半盏茶的功夫,马车行到宫门口,张全撩开帘子,冷怀瑾率先从车上跳了下来,回手,却是牵下一名模样平凡的婢女模样的女子。

张全和墨殇互望了一眼,短暂的讶异之下,立马就恢复了平静,牵着马车,目送冷怀瑾两人进了那城门。

上一回被太后封为县主之际,便得了太后的懿旨,可持令牌随意出入宫门,今儿个养心殿上出了大事,守宫门的人甚是警惕,盘查一通后,由专人领着往慈宁宫的方向前去,压根不给人走偏的机会。

便在她想方设法要混到养心殿附近之际,后头隐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还未回头,一声轻唤已经让她停下了脚步。

“冷小姐请留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儿个要与赫惊鸿拜堂成亲的德馨郡主,只见她早已御下一身的大红嫁衣,换了套正统的宫装,头上发髻也重新梳理了一番,与平日里没出嫁的打扮无异,她急步走来,瞧了一眼那领路的小太监,语气平缓道:“这位公公先回吧,本郡主领冷小姐前往慈宁宫便可!”

宫里的人都知道德馨是太后最疼爱的人,眼下虽疑惑她今儿个怎的会出现在此,却也不好多问,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此时的小径上,便只剩下德馨与冷怀瑾,以及那名不起眼的小婢,德馨突的抓住冷怀瑾的手,脸上凝重得可怕,双眼里却又含着深深的哀戚,看着面前的人,她如何能不嫉妒,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男子,便这般被她抢走了。

他拒绝的那般果断绝裂,甚至连最起码的一个名份都不愿意舍与她,无非就是怕眼前的女子会心里不舒坦。

一个男子爱一个女子爱到了这样的地步,只怕天雷地火也是打不断的了。

她痛心、难过、嫉妒,但心里却又似明镜似的,自己这一世与赫惊鸿是再无可能了。

“我有你们要的东西!”德馨望着冷怀瑾,眼中已然恢复了平静,说罢,她已然踏开脚步,领着冷怀瑾朝着宫里一处偏僻的宫殿走去。

走着走着,路上的宫人太监是越加的稀少起来,道路两旁也渐行荒芜,迎面的风吹来,似乎都夹杂着一股子少有的寂静的霉味。

一抬头,前方那处于杂草横生之中的宫殿已在眼前,门口的牌扁召然印着昭仁宫的字样,却是金漆已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之感。

“这里是?”冷怀瑾虽然历经两世,却从未来过这个地方,心里也纳闷为何德馨要带自己到这一处来。

对方未多回答,只是伸手一推,那已然尘封多年的旧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很快就分开两道,眼前的景象比起外头来说,却是更加的萧条,里头的摆设虽是齐全,便到处都散发着霉腐味,看得出来已经多年未有人进入过了。

冷怀瑾本能的放慢了脚步,心里正思量着德馨到底是何目的,耳边却传来几声脚踩枯枝之声,虽是极轻,但她却听得真切,不经寻声望去,却见这废旧的偏殿内的一间小耳房内缓缓踱出一人,此人已到不惑之年,发丝斑白,满面皱纹,身上穿的却是宫中总管太监的服饰,只不过略显老旧了些。

见到有人进来,那老者也不惊讶,轻咳了几声,缓道:“这一日总算来了!”许是多年未曾开口说话,这声音嘶哑的好似被人从中劈裂了一般。

冷怀瑾只觉得脑子里一声炸响,紧接着上前一步,不无惊讶道:“莫非这位公公便是太上皇身边的福公公?”

太上皇元丰帝在位之际,身边有一位得力的助手,一生追随元丰帝,却在他病死之际不见了踪迹,后来元庆帝追查了半世,也未寻到关于他一丝一缕的消息,竟没想到,这位困极元庆帝半世的人,竟就藏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德馨会知道这些,很显然是与太后有关,而莫非这位福公公便是由太后收藏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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