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摊牌(1 / 2)
沈澈受了一次极为凶险的伤,命虽然抢了回来,但左眼却瞎了。
他的妻子管氏,乃是宫中大、小管贵人的姐妹,和大管贵人同为嫡出,比小管贵人要大几天,家中行二。她在娘家时,容貌心思都比不得长姐讨巧,嫁到沈家以后成了五奶奶,在妯娌之中亦是平平,算是中规中矩的一个妇人。
不过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比起双双入选进宫的嫡姐和庶妹,自己嫁的丈夫沈澈,是出了名的风流文采人物,沈家的家世门第也不错。纵使夫妻间达不到鹣鲽情深,但至少算得上举案齐眉,就连丈夫那点孤傲的性子,在她看来也是一种风骨。
现如今,儿子都已经三岁多了。
无有不足。
直到丈夫在战场上,因为一时直面最浅显的英勇,……最后虽然胜了,他自己也受了致命伤,差一点送了性命!虽然最后还是活了下来,却成了独眼侠。
管氏满腔的心疼,只恨不得事事都亲历其为。
可是依照沈澈那个性子,哪里能忍受别人把他当做残废?一次、两次,还能勉强理解是妻子的好心,多了,不免觉得妻子低看了自己。
他的性子不至于像妇人一样拌嘴,只是搬去了书房住。
管氏还没有悟过来,只当是丈夫眼瞎了心里不痛快,发脾气,又带着好吃的追到了书房去,结果沈澈喝斥小厮赶紧关了门,连人都不见。
没多会儿,沈家上下便听说五爷和五奶奶闹翻了。
晋国夫人把管氏叫了过去,说道:“想来你是好意,照看的仔细了些,但是老五却是最受不得别人小看他的,莫要再这么追着、撵着了。”
管氏一门心思关怀丈夫,反倒没有想到这一层,听了婆婆的话,委屈道:“我只是担心他行动不变,怎么会小看了他?”
晋国夫人叹了口气,“我们这种武将之家,男儿们……,自来都是担着风险,拿性命去挣功名的。”说到几个儿子,“当年老大战死,你大嫂一直守寡到现在,难道不可怜吗?你可曾见她抱怨过一句?老三伤到了右手,不得不重新把左手拣起来用,现如今还不是一样乐呵呵的。”原本是劝慰儿媳,可是说着说着,却忍不住难受哽咽起来,“最可怜是老四,连亲事都没有来得及赶上,就早早的去了。”
与婆婆的悲伤比起来,管氏实在不敢再提自己的委屈,再提丈夫的可怜,只是惶恐不安道:“原是儿媳没有琢磨清楚,想偏了,往后定会豁达一些。”
晋国夫人伤感了一阵,缓了过来,“所以,老五只是少了一只眼睛,平常行动走路都不碍事,你不必天塌了一般的,只和平常一样过日子便是。”
管氏赶忙跟婆婆道谢,“是,多谢娘提醒我了。”
晋国夫人又道:“等他气消了,你过几天再去看他,放心,有丫头婆子照顾着,饿不着、冻不着的。”只是看着儿媳出去以后,却低声喃喃,“所以我才坚决不让老六跟着习武,好歹……,得踏踏实实的给我留一个罢。”
等到快晌午的时候,晋国公沈公瑾从宫里忙完回来,见妻子有些淡淡哀伤,想着多半是在为儿子瞎眼伤感,因而劝道:“老五能够平平安安回来就好,皇上还特意提拔了他做虎贲中郎将,以他的年纪和那点子微末战功,已经是圣恩隆遇了。”
“我知道!”晋国夫人带出一丝气性,“我要是动不动就哭天抢地的,早些年就该为着老大和老四哭死了。”
自己生了六子二女,儿子死了两个,残了两个,也算得上是一门忠烈了!偏生两个女儿,一个做了嫔妃却闹出了事被皇帝冷落,一个看起来嫁得富贵泼天,实际上却是祸事泼天,现如今落了一个守活寡的结局!
更何况,徐策还不知道哪天会死呢。
可怜小女儿,膝下连个守着过日子的孩子都没有,往后这漫漫一生,没有丈夫相伴左右,没有儿女承欢膝前,可要怎么过下去?一想到此,就忍不住簌簌掉泪。
心中对丈夫不是没有怨气,但是……
沈家六子二女皆是自己所生,丈夫年轻的时候,虽然有过通房丫头,却一直不允许她们生孩子,男人能够如此敬重嫡妻,便是心中有千般苦、万般怨,只这一条便就抵消过了。
晋国夫人满心苦涩,只能在自己心里满满的艰难品尝。
沈公瑾不知道妻子想了这么多,关注点还在才瞎了眼的沈澈身上,继而说道:“老五的性子似你,有些孤僻,得空你多劝一劝他,待人接物莫要太敏感了才是。”看着头发花白的老妻,也有不忍,安慰道:“往后再有战事,我就去皇上面前请辞,尽量不让咱们家的孩子去前线了。”
晋国夫人抬头看了一眼。
心下明白,若真是皇帝要让沈家的人出征,丈夫未必敢违逆,但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说出这般细腻的话已是难得。因而把气消散了一大半,勉力笑道:“你说了,往后可别又忘了才是。”
沈公瑾颔首道:“不会忘。”
晋国夫人见丈夫一脸认真,反倒担心,“不是说南边都已经平定下来?如今皇上已经一统四海、廓清寰宇,应该不会有什么战事了吧?”
沈公瑾笑了笑,“想不到,夫人对朝政时局也看得如此通透。”
晋国夫人知道这是丈夫哄自己高兴,不好再愁眉苦脸的,倒是被丈夫夸了,有些不好意思,“我能懂得什么?还不都是听外头的人说的。”
说到外头的事,沈公瑾微微有一丝抱怨,“说起来受伤的咱们家老五,拼死拼活的是前线捐躯的将士,邓恭做为统帅安坐中军大营,不过每天喝茶吩咐人,便是封个平南公也算是恩遇,皇上居然封了他镇国公!镇国……,他有几斤几两就能镇国了?!”
当着妻子的面,不想再把牢骚话窝在肚子里面憋气。
晋国夫人神色一暗,没吱声儿。
沈公瑾叹道:“不过……,谁让人家有一个贵妃娘娘的女儿呢?而且贵妃娘娘还生了两个皇子,皇上偏心一些也是在所难免。”不由问起老妻,“这一年里,惠嫔娘娘不是经常召你入宫吗?你瞧着,皇上待她如何?”
晋国夫人心里猛地一紧,却不敢在丈夫面前露出异样,强撑道:“还好,惠嫔娘娘看起来不错,两位公主也是活泼可爱,聪明的很呢。”
沈公瑾虽然是粗人,心思却不粗,不然也不能在皇帝跟前混成近臣,打量了妻子两眼,皱眉道:“这半年里总觉得你有心事一样,若是后宅的琐碎自不必说,但若是宫里头的事情,你可不能瞒着我。”
晋国夫人不由一时恍惚,当初窦妈妈说了那句语带双关的话,起初自己听了不免气愤,以为她们借着当年一点子旧事,无事生非要挟人。
可是后来回家一想,自从云子卿死了以后,云家的女眷虽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丈夫却提过几次,说是云家老爷子有些疏远了。
这说明什么?自然是其中有重大机密,云老爷子知晓,而云家女眷却不知道了。
偏生丈夫仔细琢磨了几回,觉得没有得罪云家的地方,自己想来想去,很可能就是云子卿的死和大女儿有关,所以才会导致如此后果。当然这还只是猜测,直到后来女儿亲自承认,那一句“他害了我”,便是证据确凿无疑!
“到底是什么事?”沈公瑾沉声追问了一句。
晋国夫人哪里敢说起云子卿三个字?可是心头的确有一个大秘密,压得自己一直喘不过气来,她抬头看向丈夫,艰难吐道:“贵妃娘娘……,就是以前死了的护国长公主。”
邓恭南征大获全胜而归,皇帝亲自接见了一干将领们,予以夸奖,并且准备举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庆功会。
众人都是喜气盈腮,见皇帝心情也好,大伙儿一起笑着说闹了一回。
徐离由着将领们热闹一阵,然后抬手示意安静,“黄大石、沈澈、穆世骐、曲靖飞留下,其余的先退下罢。”
众人眼里不免露出一丝艳羡。
邓恭却大概知道原委,这一拨人,都是原先护国长公主府的麒麟卫出身,如今功成名就,自然是要见一见他们的正主儿了。
而自己……,亦因为“女儿”沾光破格晋封为镇国公。
这可不是能随便赏赐的封号。
邓恭笑而不语,恭恭敬敬领着一干将领出去了。
徐离起身,“到里面说话。”
曲靖飞有点一头雾水,黄大石几个却是隐隐期待。
果不其然,跟着皇帝一路跨越门槛,不知道一共过了几个屏风,几挂水晶珠帘,最终在一处内室停下,隔着薄薄的细竹卷帘,见到一个熟悉的盛装华服女子身影。
果然还活着!
黄大石和沈、穆二人都是惊喜万分,曲靖飞也猜到了点什么,他早先在公主府任侍卫的时候,职位卑下,自然没有机会见到公主玉面。
可是那次两个公主府组织队伍比赛时,自己被人嫉妒诬陷,差疫点担上欺君罔上的罪名,幸亏护国长公主出面解围。而后她又重任自己,参与了端敬王妃的密事,更不用说这次的提拔,不然自己何以能过做到轻骑都尉?自是感恩非常。
因而四个人都是满怀感激和兴奋,正在不知该怎么称呼,就听皇帝介绍道:“听说诸位在前线杀敌,立了大功,贵妃心中敬仰热血英勇的男儿,有几句话要说。”
此话一出,犹如横空劈了一道惊雷!
贵妃?公主死了,变作贵妃,且还生下一对双胞胎皇子,这跨度……,未免也实在太跳跃,太大了一点儿!叫人委实难以接受。
然后一道雷的震惊还没结束,又来一道。
“不必惊骇,且先听我说几句。”顾莲淡淡一笑,“我本姓顾,为京兆尹顾大人家四房之幼女,家中行九,曾与皇上有过订亲之约。”看了徐离一眼,又道:“中间不得已用了故去的护国长公主身份,倒是叫大伙儿误会了。”指了指黄大石,“他是我的乳兄,知晓其中一切关窍。”
对待晋国夫人那种自命清高的贵妇,需要用护国长公主身份压一压,但是对于自己要用的人,却不便事事隐瞒。最主要的是,兄妹乱伦所生下来的孩子,不光叫这些人难以接受,更会让他们担心以后继承大统的可能性。
这是决不允许!
毕竟那件事要谋划好几十年,中间一丝恍惚,都有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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