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惑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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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竟还偏偏要说话。

“那个,”她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的侧脸,“以后杀人这种事……还是要谨慎,谨慎哈。”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似乎只是简单的应承,并没听到心里去。

“人命终究不是儿戏,谁都不是天生该死的……”她却十分严肃认真,“你武功那么高,是不是杀过很多人?我得去法严寺给你求一求,洗一洗你的业才行……”

他突兀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很冷,冷得让她僵在了当地。

“我不知道。”他顿了顿,又道,“我不知道我杀了多少人。”

她呆呆地看着他。

“那总之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岁,却已经跟着圣上的军队走了很多地方。”

“你不是……从小就困在考星塔里的吗?”她张口结舌。

“那是圣上骗我的。”他的目光里火焰跳动,“我从十四岁起便一直在服药,忘记了很多之前的事情。”

师父十四岁……那是太烨四年。

那一年,她五岁。

阿苦的心突然剧烈地跳了起来。

“之前,我随他南征北战,打下了大历的江山。”他低声,“我善观天象,知兵阴阳法,他问我事情,我知无不言。”

“所以……”阿苦呆呆地,“你还是大昌的开国功臣?”

他怪异地看了她一眼,“算是吧。”

“哇……”阿苦矫舌不下,“师父好厉害……”

他的表情愈加古怪,“你不觉得我该死吗?”

“什、什么?”

“他们都认为我是叛徒,我该去死。”

师父的话音很平静,不知道这尖刀一样的话语是在心里滚过多少遍了,才能说得这么平静。

“不、不是这样的。”阿苦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你当时不过是个小孩儿,是圣上将你养大,你哪里认识什么大历人?你虽然是汉人,却也不必为大历卖命啊。”

未殊全身一震,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阿苦想了想,又道:“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若在大历皇帝的手底下,我和我娘恐怕还吃不饱、穿不暖呢。”

她说着话,腿脚便无意识地去踢那火星子。好几次险些燃起来,她总能刚刚好地收回。他默默地看着她闹,她总是喜欢这一类危险而刺激的游戏。

外间的雨声已轻至不可闻。夜色温柔,那经年的梦魇似乎已离他远去,眼前只有这火焰样的少女,对着他笑。她明明幼稚无知,却好像比任何人都更加理解他的心事,他与杜攸辞、与小王爷、与无妄都说不出口的话,却偏能在她面前,安心地吐露。

她眨了眨眼睛,凝注着他。火光之畔,她的睫毛稍稍垂落,宛如敛翅的蝶。他心头微微一动,好像有一道闸门突然打开了,倾泻出来的是光明还是黑暗,是欢喜还是恐惧,他竟分不清楚。这冲动推搡着他,令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捧住了她的脸。

她这一回却没有什么反应。好像是吓呆了,又好像是故作镇定,洁白的牙齿轻轻咬着下唇,眼神往外飘,并不看他。

他的拇指轻轻抚摸她的颊,指腹上的纹路清晰可辨,指尖传递过来他心上的温度,滚烫,仿佛是刚从火海里捞出来的。她似乎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她真是胆大包天啊。

“阿苦,”他轻声说,“你为何与旁人都不一样?”

她怔了怔,强笑,“我自然与旁人都不一样,我是大名鼎鼎的钱阿苦……”

“不,”他却摇头,“我过去一定见过你。”

她的笑容僵住。

他很认真地打量她的面容,似乎要将她刻进心里;她被他这剥皮拆骨般的目光盯得颇不自在,挣了挣道:“也许吧……”

他终于是放弃了。微微一笑,放开了手,温和地道:“也许吧。”

她却没来由地又感到失落。他连元道年间的事情都能想起来,却偏偏记不起太烨四年的她。

他仍是那样微笑地看着她,“我总归是等了你很久了,倒似是欠了你的。”

她撅起嘴,“你当然欠了我的。”

他信以为真,紧张起来,“我欠了你什么?”

“我没吃晚饭!”她哭丧着脸道。

***

这一晚阿苦终究没能吃上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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