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加入书签

紫檀提匣的四方盖上,以金漆描绘着羲之换鹅图,表面上看着倒是风雅,匣盖掀起,露出内里,却是金灿灿、黄澄澄、光闪闪的一盒船形金锭子,横八竖八,整整齐齐码放了六十四锭。

巧茗染了蔻丹的指尖轻点下颌,涂着樱红口脂的小小檀口微张,难掩惊讶的目光从金元宝上扫过,最后落在侧旁玫瑰椅上坐着的柳美人,等她开口说明来意。

随侍在坐榻旁的阿茸和流云瞪大双眸,看着那提匣几乎错不开眼。

她们虽说未见得有多少见识,但自从来到鹿鸣宫,好东西也是没少见过,此刻膛目结舌只为这财大气粗背后的目的。

不管是真单纯,还是假天真,宫人们在宫中时日久了,对人心盘算多少会有些领悟。何况两人都是识文断字的,礼下于人比有所求这句话总是听过,加之这柳美人仗着家世在宫中财大气粗甚至有些骄横霸道的行径也早不是秘密,因而难免替巧茗担心。

正巧琵琶奉茶进殿,便也觑着眼瞟上那金光闪耀的提匣一眼,然后抱着茶盘背转身,吐了吐舌头快步出去。

这些个反应落在柳美人眼中,则完全是另外一番解读。

果然主子出身低微,没见过世面,就连底下伺候的人也都上不得台面,区区一盘金锭子就让她们全体傻眼,那等会儿自己开口索求,还不得一呼百应,无往不利。

如今天候仍有些微凉,自是用不上团扇,柳美人只得以绢帕掩口,遮住嗤嗤窃笑。

饶是心中当人家土包子,再瞧不起也不能露出来,开口讲话时仍做得一派热情洋溢的姿态,“今日与姐姐初次见面,特地送上小小薄礼,聊表敬意,还望姐姐笑纳。”

一锭金乃是十两,一两黄金换十两银,六十四锭金便是六千四百两银子。

十两银足够普通庄户人家一年的嚼用,若有六千四百两,便可传承十代也不愁温饱。

而换在皇宫中,妃位月银乃是三十两,若不算赏赐等物,六千四百两巧茗便是分文不动,也得攒上十七八个年头。

明明是一笔巨款,偏生说是薄礼,柳美人既然敢这般说,巧茗便也敢这般应,“妹妹真是太客气了,咱们同为陛下后宫,闲时走动走动便罢了,何需送礼这般见外呢。我这儿没什么准备,但也不能白拿了妹妹的礼物。”说着侧向阿茸,“去将我那套赤金翡翠牡丹头面拿来送给妹妹做回礼吧。”

阿茸应声去了,不大会儿捧出来一个紫檀嵌螺钿的首饰匣子递在柳美人手里。

这套头面由九朵大小不一的牡丹花组成,花瓣分别用了镂空金片与翡翠重重交错层叠。金是足金,澄黄锃亮,翡翠水头足颜色正,清润透彻,一眼看去便知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花蕊则由南珠缀成,最大的直径足有三分之二指节长短,最小的也有拇指指甲盖般大小。

巧茗素来嫌弃这套金镶玉的头面富贵有余,雅致不足,得了赏赐后一直搁在私库里,根本没打算戴过,偏巧今个儿碰到柳美人这一号人物,被人家豪爽地砸了一头一脸的金锭子,便促狭地想起用此物回礼。

当然,若论价格是绝对及不上柳美人那六千四百两,但她也不过是想着黄金对黄金,兼且表明她这里并非没有珍宝,不那么将金银放在眼内而已。

柳美人心中倒也玲珑,转瞬便领会了巧茗的用意。本以为对方好收买,想不到却用数千两换回来一顿添堵。

这端妃是什么出身宫中各人皆知,拿得出手的东西还不都是今上赏赐的。巧茗虽无此意,可放在柳美人身上,难免又多一条炫耀圣宠,存心刺激人的意图。

“呦,姐姐这套头面手工可真是精细,是御造坊的手艺吧?”柳美人可不是软弱的性子,闷亏是决计不肯吃的,但到底今日来有所求,直强压制着尽量不得罪人而已,“陛下对姐姐视若珍宝,便是赏赐都是这般罕物,真是叫妹妹我既羡且妒,又添几分心伤自怜。”

巧茗手上捧着青瓷茶盏,杯盖拨得叮咚作响,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猜测到柳美人真正的意图。

只见那柳美人举着绢帕在眼角印了几印,做出一番拭泪的模样,然后叹息道:“姐姐恐怕也知道的,这一转眼我进宫都三个月了,却连陛下的面也没见着过一次,有时候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难免多思,忧心一辈子都是这般下去,成了那‘入时十六今六十,零落年深残此身’的上阳白发人。”

“妹妹还是不要太多虑的好,若是夜不安寝,便请御医问诊,开些安神助眠的汤药才好,免得拖得久了有损根本。”巧茗跟着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却只捡那不要紧的话头儿延伸。

“多谢姐姐关怀提点,”柳美人可不会那般轻易被她绕开话题,“可我哪里是多虑呢,这后宫三千佳丽……千百年来还不都是面上荣耀,内里……唉,总之,乐天居士那诗都流传了多少年了,如今倒是世易时移,做宫女的还能盼着二十五岁上出宫嫁人,可咱们封了位份的,这一辈子就只能交代在宫里了。”

她说着又叹一口气,蹙眉道,“其实我也替姐姐担心,如今陛下对姐姐好,可是花无百日红,这后宫里又是不停有新人进来。我眼下是羡慕姐姐,但姐姐也别怪我直白,若论长远,就算没有圣宠,我也比姐姐强些。毕竟我有娘家,就像今日送给姐姐的,那都是娘家带来的,虽则如今我在深宫里,轻易再不得见父母,但到底是血浓于水,但凡有他们一日便不能可断了对我支持。姐姐就不同了,陛下爱重时,自是赏赐流水一般源源不绝,可若是哪日圣宠不再,姐姐又去哪里寻个可靠的人儿为你筹谋呢?”

依照目前的情况当面对巧茗讲这些,往好了说是未雨绸缪,往坏了说就叫触霉头、乌鸦嘴,是十分晦气惹人嫌的事情。

巧茗自是明白这话听着不好听,却是真道理。只是,所谓娘家靠山,韩震已经为她谋划好了,倒也不需旁人在来替她忧心。

可来者是客,她总不能无端端便不耐烦赶人走,这宫里面,就算不能多个朋友做助力,也不能轻易结仇多个阻力不是。

“真是难为妹妹为我想得周全……”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