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刘曦(2 / 2)
“不用了。”我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将死之人而已,何必与其计较。”
我和刘曦是双生子,都出生于中平四年盛夏,如今未满四岁,尚处于没有人权的年纪。因为生母陈美人早逝,我们在宫中孤立无援,忌恨嫡母明显是不明智的行为。哪怕何皇后行将就木,现在捏死我们俩也像捏死蚂蚁一般简单。
刘曦只是一时冲动,冷静之后,思虑地比我更远:“何皇后不足为惧,可是董卓、曹操都不好相与,装疯卖傻可以韬光养晦,但倘若不居安思危,总有一天会被无情抹杀。”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痴傻是一个很实用的幌子,何皇后善妒,刘宏后宫三千,子女中却只有四个平安长大,刘辩是何氏亲子略去不提,刘协靠的是董太后和刘宏的偏宠,而我和刘曦两个,则完全是因为身上披了痴傻的保护色才得以苟存。
宫中早有传言,我和刘曦的愚傻以及陈美人生产后的亏虚都是何皇后的杰作,只是自刘宏缠绵病榻后,这段往事再无人敢提。
既然痴傻是身体原主与生俱来的属性,没有特别的契机,我和刘曦谁也不能突然演一场恢复智商的大戏。但装傻并不容易。为了取信于人,我整天衣衫不整,目光呆滞,每天早起头一件事就是往头上插一朵大红花,在屋中一坐就是一整天。刘曦更狠,当着董卓的面赤脚往碎瓷片上面踩,直到鲜血染红地面才“后知后觉”地叫出声来,伤口触目惊心。
董卓勇而少智,只要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轻易不再心生怀疑。但他的后继者曹操却多疑谨慎,极难取信。建安元年,曹操奉刘协入洛阳,借口肃清董卓遗党大肆清洗内廷,在宫中眼线密布,防不胜防。我与刘曦以无心算有心,虽有惊无险,却终日惴惴不安,唯恐一不留神露出马脚,引发祸端。
刘辩在初平原年就被董卓毒杀,刘协虽贵为天子,却形同傀儡,任由曹操摆布。我曾经不止一次听到曹操威胁刘协:“若陛下不愿为民操劳,臣可请平安王为兄长分忧。”,毫无顾忌地将帝位作为强迫刘协就范的砝码。为表明对我们兄妹俩的重视,曹操甚至睁眼说瞎话,夸我“性情柔顺,宽厚娴静”,异想天开地替我与他的儿子曹丕定下婚约。
刘曦分析说:“历史上曹操举了半辈子‘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招牌,至死都未能称帝,说明他对汉王朝始终心怀敬畏。他虽然架空刘协,却也一直在努力平衡与保皇派之间的关系,绞尽脑汁为自己搏一块‘忠臣’的遮羞布。历史上,他明知刘协毫无实权却仍将三个女儿送入宫□□侍一夫是出于示好保皇派的政治考量。如今,明知你愚钝痴傻却执意将你聘为佳媳也是同样。况且,驸马是晋升捷径,你们订婚的消息一出,曹丕立即受执金吾金印,升官升地名正言顺。”
曹操有二十五个儿子,曹丕论出身不及嫡长子曹昂,论智慧不及七岁就献计秤象的曹冲,论武勇不及“好为将”的曹彰,论文才又不及才高八斗的曹植,资质平庸,默默无名,简直毫无出彩之处。可是,他能从众多曹家子弟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未来的魏文帝,野心必然不小。据闻尚公主的机会是他主动向曹操跪求来的,直言要“替父示忠,一展抱负”。我毫不怀疑,一旦我的公主名号失去利用价值,他马上就会毫不犹豫地让我“病逝”,假惺惺地哭几天灵后兴高采烈地续娶。
我当然不会傻等着去当曹丕的垫脚石。
婚期前一个月,我与刘曦打晕随侍宫女,假扮成采买太监混出了皇宫大门。当日负责宫门禁卫的侍卫中有一人名唤董替,是董贵人亲弟,因幼时随母亲入宫拜见董氏时曾见过我,惊异出声,被眼明手快的刘曦一手按住:“我近日听到一则传闻,说你的父亲、车骑将军董承联合了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子服、议郎吴硕,密谋取曹操性命,不知真乎?假乎?”
“你们俩不是傻子?”董替惊疑不定,想到父亲的计划,又焦急追问,“王爷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凡事讲求实据,切莫偏听轻信。”
“空穴无风并非无音。”刘曦好整以暇地耸耸肩,“若我一状告到曹操那里,不知他是信是疑。”
董替惊出一声冷汗。为家族兴旺计,他最终妥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们离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刘曦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赞赏,“看在你今天表现不错的份上,我给董家一个忠告:小不忍则乱大谋,曹操气数未尽,不宜轻举妄动。另外,受帝衣带中密诏杀曹的说法虽有利于凝聚人心,但等同于假传圣旨。若事败,则连累圣上,若事成,也难免引来圣上猜疑,实非善举。”
董替愣住。
许久,我行至街道尽头处回望,见他仍伫立原地,遥遥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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