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诱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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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此刻不愿说,那便罢了。”太子永湛拔刀之后身体虚弱,只道:“只劝你一句,与虎谋皮,可是危险得紧。”

“非是我不说与哥哥听。”永嗔瓮声瓮气道:“只是需防隔墙有耳。哥哥还是歇息吧。”说着便转身出了船舱,就见那少年——蔡泽延,正蹲在船尾清理被血浸染了的绢布。

这可是蔡老师傅的独孙,如今竟在做这种奴仆之事。

永嗔深觉痛心,走过去,蹲下、身来,问道:“可读过书?”

蔡泽延看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一板一眼道:“少主亲自教我都读书识字。他说我若去考学,必能考上秀才的。少主待我很好。”在永嗔追问之前,又道:“是我自己不想去考。”

“为何?”

蔡泽延不说话,抿紧了嘴唇,用力搓洗着手中绢布,一圈又一圈的血迹便在江水中晕染开去,又淡至无形。

永嗔叹气,又问道:“可还记得你爹娘?”

蔡泽延手上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道:“记得。爹娘都死了。”又是不等永嗔问,便道:“我没见过京都的亲人。”

永嗔莫名生出点怒气,却让蔡泽延下一句话给戳没了那点怒气。

“我没见过京都的亲人。”蔡泽延又重复了一遍,用力搓洗着那仿佛永远洗不干净的绢布,“我只日日夜夜惦念着他们。”

少年没有泪,没有哽咽,神色如常,嗓音也清晰。

“我带你回京如何?”永嗔柔声道:“你不想见你的姐姐吗?”

蔡泽延一顿,问道:“我爷爷也去世了吗?”他敏锐地察觉了永嗔只提到了姐姐。

原来这少年还不知道,在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只有一个姐姐了。

永嗔强笑道:“蔡老师傅年纪大了……”

蔡泽延道:“八十四岁。”

“什么?”

“我爷爷才过世不久吧?”少年道,“所以少主才没得到消息。”

“鹤草……你少主得到的消息,你都能知道吗?”

“知道。”少年又说了一遍,“少主待我极好的。”

永嗔心凉了半截,也又问了一遍,“你不要去京都见你姐姐吗?从未见过的。”

少年将那绢布从江水中提出来,两条细胳膊较着劲要拧干那湿了的绢布。

永嗔见他吃力,伸手去接,却夺不过来。

少年拽着绢布用力一挣,自顾自拧着,口中道:“不敢劳烦爷。”拧出来的水淅淅沥沥落在船面上,溅湿了少年的紫面布鞋。

永嗔叹道:“你这脾气,倒是像极了你姐姐。”

少年神色一变,拧着那绢布直到它不再滴水,他忽然道:“我见过姐姐。”他又道:“我躲在佛寺里,悄悄跟在进香的人群里,只看了个背影。”

“她没见到你?怎得不出来相认?”

“不能相认。”

少年这话出口的同时,永嗔也明白过来。

是了,不是不愿相认,是不能相认。

蔡家已经有了一个蔡泽延,对于蔡家而言,这个给大夫煮酒、在江面上洗绢布的少年,才是真正的陌生人吧。

更何况,当初鹤草救了蔡泽延,显然是因为自己儿子不幸丧命,舐犊之情旁移到了蔡泽延身上——若是蔡泽延要回蔡家,那鹤草会如何?再者,从眼前少年的话语中不难看出,他对鹤草是极为感激敬重甚至是亲近的。也许在鹤草身边做长大这近十年,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于他而言,究竟是血浓于水的蔡家更亲,还是养恩大过天的鹤草更亲些。

“若你肯跟我回京,”永嗔认真道:“我必有办法使你姐弟相认。”

少年握着已经拧得半干的绢布,低着头沉默。

“在我的船上,倒挖起我的人来了。”鹤草不知在船尾听了多少,至此才出声,他看着蔡泽延,道:“你原是蔡家的孩子,认祖归宗是天理人伦。我不拦你。”

蔡泽延一声不吭,拎着绢布又往船头去,踮脚晾在桅杆上。

永嗔默默望着他。

“让他自己想想吧。”鹤草笑起来,“别看年纪不大,主意可正。”

“跟他姐姐一样。”永嗔看向鹤草,意有所指道:“果真是一家人。”

鹤草冷笑,嘲讽道:“若没有我,一家人也早已阴阳两隔。”

永嗔无言以对。

“等船靠了岸,我还有一份大礼送你。”

永嗔心生警惕,笑道:“什么大礼?”

鹤草不答,又道:“那个跟你们一起来的小子……”

“黄泥螺?”

“不是青帮原本送来的人。”

永嗔倒不如何惊讶,道:“我知道他不是。只摸不清到底是哪路人。”倒是赶在青帮的人之前,先找到了落水的他。

鹤草嗤笑一声,“所以说你是灯下黑。”

“灯下黑?”

“他是里面那位的人。”鹤草朝船舱里面努努嘴。

太子哥哥!

永嗔心里一片雪亮,是了,这桩“刺杀”前前后后之事太子哥哥都算准安排好了——最关键的逃出,又怎么会遗漏呢?只怕太子哥哥唯一没有料到的,便是他联系到了鹤草,设了一出“逃出之后又遇刺,绝无生理”的戏。

鹤草看着永嗔沉思的模样,他用食指抚摸着脸上的刀痕,咧嘴笑道:“怎么?还不能下定决心么?”

永嗔道:“我是早就下定决心的。”

“我看不像。”鹤草冷笑,“就前朝这起子人,为了我这个少主的位子,争得你死我活。真下定了决心,要位子不要情谊的人是什么样子,我比你见得多。”

永嗔不语,想起在马车里,太子哥哥最后看着自己说的那句黄泥螺于自己嗓子有益,总不愿意把太子哥哥安插此人到自己身边的动机想得太坏。用心良苦,也未可知。

入夜,永嗔与太子永湛相对用过晚膳。船上饮食粗糙,蔬果都不新鲜,太子永湛伤后更是没有胃口,只强撑着喝了半碗米粥。

永嗔看了一眼那剩下的半碗米粥,原是要劝太子哥哥多吃点,忽得又想起他那疏淡莫测的眼神来,那要出口的话便死在了喉咙里。

“张继伦上疏说本年江南乡试有不好的影响,”太子永湛斜靠在枕上,受伤的左臂静静搭在腰间,声音比平素要低微些,“正考官副都御使唐吉德也检举同考官知县方德山。方名所推荐的士子中有文字不通者。”他说起这桩科场舞弊案,面上透出一分不悦来,这在太子永湛必然是心中生了极大的怒气,“此前父皇已经命尚书董绅到扬州会同李福全及张继伦调查、审理。董绅到扬州后,会审却是一无所得——官官相护,至于如此。”

永嗔沉默听着,倒了一盏温水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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