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七.尘(1 / 2)
“楠兮冒昧一猜,方才那些黑衣人是李叁的人,可对?”
柳七淡淡一笑:“是李叁的人。”
拢了拢肩上滑脱的披风,覃楠兮又斟酌片刻道:“那先生为何不依将军的意思,用允儿去换艾米拉夫人?”
柳七唇角微勾,抬眼瞟了远处树下瑟瑟发抖的车夫一眼,轻道:“小姐是想问我如何与昌义公主相识?又为何冒险送信去长安请公主相助吧?”
覃楠兮微惊,刚想迂回几句,却见柳七已转过身,抬手相引,要带她缓缓离开身后的那片血腥。
心念一转,覃楠兮释然,柳七这样通透聪明的人,虚词迂回倒显迂腐多余。索性咽下了唇间险些脱口的推托之辞,她随在他身边,缓缓向前。
只见柳七幽若潭渊的目光,远远望向树下的车夫,那车夫迎了他一闪而逝的目光,就似得了明确的指示,立刻躬身退了几步,转身沿路小跑,转眼功夫便不见了身影。
覃楠兮不禁暗自慨叹柳七御下的威严,就听他轻飘飘的声音传到耳边:“当日昌义公主在将军府上时,我有幸与公主探讨了些禅理医典。因而与公主也算的上相识。李叁其人狡诈阴险,手段下作,若按牧云所说,只怕那女孩儿送了去,阿素夫的夫人却未必回得来。最好的法子,还是由公主出面,着鸿胪寺去理这件事。公主为国劬劳,暮年清淡之中,惦记伺候了自己多年的侍婢,要与她争取个自由身,也属人之常情。鸿胪寺自然不会苛待,顺水人情,做了也就做了。而乌达暂时也不会为了一个迟暮美人得罪了大楚,李叁即便想从中作梗,也不得不听他主子的。”
说到此处,柳七抑不住轻咳几声,苍白的手迅速捂在唇上,只见那修长莹白的指缝之间,隐约透出一丝淡淡的殷红。覃楠兮看的悚然心惊,柳七虽一向身弱,却从未见过他咳血,这突如其来的症候,定是方才翻车时伤到。
刚要开口询问,却见柳七将手轻抹,悄然擦去唇角的血迹,接道:“至于将这些事瞒着牧云,也只因他的伤确然不宜多思。而留着那女孩儿,或者会于牧云和我有更大的用处。”
轻咳声又起,柳七歪斜着依在木杖上的肩膀,如月下凌波,微微颤抖,面具下端裸露的唇角更见苍白。
覃楠兮慌忙伸手想去扶他,柳七却微一侧身,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她的手。只听他抑着胸腔里沉闷的咳声,无力道:“柳七这么交代,不知小姐可放心了?”
覃楠兮闻听这话,几乎愧得无地自容,迎向他屈膝拜下,低声致歉:“楠兮关心则乱,一应都是胡乱猜想,还望先生海涵见谅!将来……”
“哈,好一个关心则乱!”柳七摇头叹笑,打断了覃楠兮的歉意。随即抬头遥望远处袭来的一团烟尘,淡淡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何况柳七本就不是专程送小姐而来。就此别过了!”说着,抬手指向迎两人而来的那一团烟尘,接道:“那车夫是我着意挑拣的,小姐尽可放心。柳七就此告辞,小姐一路保重!”说罢,欠身浅揖,还不及覃楠兮反应,那柳七已转身扬长离开。
望着他莫名孑然而萧索的背影,覃楠兮抿唇微悔。细细算起,认识柳七已有年余。他是司徒逸的幕僚好友,为人又冷淡如月,因而两人一向相交无多。可经过这么多事,尤其此次带着阿素夫来云泽,覃楠兮多少窥见了柳七掩在冷淡外表下的赤诚。
他替阿素夫寻爱妻,替自己想办法留在司徒逸身边,替司徒逸谋算将来,甚至方才,他几乎是拼命护住自己!这桩桩件件,他似乎从未计算过自己的得失。而自己却因他的不言,暗疑他的存心动机,想来是自己一心牵着长安那些风云涌动,挂念着深陷漩涡的父兄和司徒逸,倒是狭隘到草木皆兵了!
一念及此,覃楠兮沉郁的心底霍然松朗,司徒逸身边有这样的人,纵然她终身只能遥遥听取他的讯息,她也能多一分安心,少一分牵挂了。颔首屈膝,向着柳七月光般清淡的背影深深一拜,覃楠兮转身踏上了回程的马车。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