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同情与责任的边界(1 / 2)
说到底,作为医生,有时候面对病人或病人家属的有些问题,还是帮不上什么忙啊……萧琦刚刚起身离开,李医生深呼吸了一下,才觉得肌肉稍微放松了些,刚才他努力营造出轻松的气氛,其实自己也很紧张,萧琦凝重的神情令他觉得说每一个字都需要十分谨慎——当然,本身也应当如此。
身为医生,专业性、原则与同情心之间的边界在哪里?有时候,面对一个无助的病人或无助的家属,“请放心吧,只要配合治疗,你的病一定能康复”这样的话就要冲口而出,他想带给患者和家属以希望,但这样的话听起来像一种承诺,包含着某种责任,本来给患者积极的暗示无可厚非,但处于绝望边缘的患者和家属往往夸大医生的话语,甚至将之奉为至高无上的真理,一旦这种信念破碎,希望破灭,原本的信仰就会转换成巨大的愤怒。因而,像这样的话,近些年来几乎没有医生这样讲了,许多在据实以告的基础上还会将病情的严重性强调几分,虽然有时本着对患者负责的严谨态度,但在心理上却会给病患及家属极大的压力。同情心与承担责任,这天平究竟应该怎样才能平衡?
李医生不能否认,他对萧琦是怀有情感上的偏向的。他是被领养的孩子,领养他的老夫妇在年龄上足以做他的爷爷奶奶,老夫妇对他疼爱有加,视如己出。老父亲名下有一套房产,他生前立下遗嘱,将房产遗留给妻子。老母亲去世后,房产的继承权却出现了纠纷。老母亲有两个弟弟,按理说不是遗产的第一顺序继承人,但两个弟弟追根溯源,发现当初老夫妇收养李医生时没有办理合法收养手续,李医生属于非法收养的子女,在法律上不具有遗产继承的权力,在老人生前又没有及时发现这一问题,因而没有进行收养手续的补办。这样一来,老母亲的两个弟弟开始和李医生争夺房产。
那个时候,明知老人生前有将房产遗留给自己的明确意愿,他却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一点,面对自己的两个叔叔激烈的声讨,他面临着和萧琦类似的窘迫。
父亲是由于心脏病突发去世,这成为他努力钻研医学,成为心外科专家的核心动力。两位老人都过世后,他又借由内心深处对他们的追忆和感激活下去。情感是驱使他生存下去的唯一动力,这样的他,个性鲜明的同时,大概其实不太适合在那些总是需要保持冷静与理智的位置工作吧?这样的性格,也许也是一种缺陷吧?李医生时常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一种自卑,也许这自卑仅仅源于他那总是过分强烈而丰富的情感,使得他有时会冲动、软弱,他承认,在他人生的有些时刻,情感占据了绝对的主导,致使他做过一些现在回想起来,还无法说清是对是错的事情。
沉思了片刻,李医生摇摇头,试图把思绪暂时抛开,吃午饭之前,他还要再研究一下萧琦奶奶的病情,试着分析寻找医治的策略。
萧琦往奶奶的病房走,忧心忡忡,一方面,他生怕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奶奶有什么不策,另一方面,他也因李医生和他说的话而增添了一些压力。
“现在让老人受心理冲击当然不好,可是有些事却又不得不说。说到底,选择权还是在你,还是要由你自己掂量。”
自己掂量……萧琦感到沉甸甸的重担压在他心头,这就是长大成年的感觉吗?有许多这样重大的事情,都要自己做决定。萧琦感到痛苦,这和以往自己纠结选择学生会还是话剧社是不同的,此时,一方面是来自现实的压力和李医生、曾律师的嘱咐,另一方面是他内心情感中的一些感触和想要逃避的愿望。修改遗嘱,意味着自己无论怎样也无法获得全部房产,这和奶奶的意愿是相违背的,奶奶这两天心脏十分脆弱,让她的情绪有任何波动会不会都有危险呢?万一奶奶一着急生气,病情再度恶化了怎么办?萧琦感到自己像走在独木桥上孤注一掷的冒险者,稍有不慎就要落入万丈深渊,可又必须笔直地一直向前走过去才行。他思绪纷乱,不觉已回到了奶奶病房门口。
“……您好好休息吧,别着急了。”
有声音?
“妈,惹您生气,是我不好。”
从奶奶的病房里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和一个洪亮粗重的男声,萧琦推开门,与一个正欲走出来的中年女性迎面相遇。
这是一位乡下中年妇女,看起来40多岁,微胖,手脚粗大。萧琦有些诧异,赶紧退出来看看门牌号,确认自己是否走错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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