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久视 (4)(2 / 2)
乌质勒闻言上下打量缪夫人,笑道:“呵呵,缪年身上有大唐文成公主和亲带去的汉人血脉,所以长得像汉人更多些。从吐蕃的画像上看,她的样貌还颇有当初文成公主的神韵呢,只不过更具高原女儿的粗旷。”裴素云道:“王子夫妇久别重聚,素云不敢再打搅,这就告辞了。”“好,伊都干请走好。”
裴素云正要向外走,床上的婴儿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哭闹,苏拓娘子慌里慌张的一头撞入,脸热得通红,手里还提着两大扎药材。裴素云想了想,便对乌质勒道:“殿下,这孩子病得不轻,素云想把他带去家里照顾几天,待病好了再送回来。”乌质勒惊喜道:“好啊,太好了!乌质勒求之不得呢。”
苏拓娘子抱起婴儿,随裴素云一起出门,乌质勒殷勤地送到门口,裴素云突然停下脚步,凄婉地抬眸,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乌质勒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心下一痛,无奈地摇了摇头。裴素云了然,低下头便走了出去。乌质勒又跟到走廊上,扬声叫来阿威,嘱咐他小心将伊都干送回家。等回进房来,却见缪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神情有些古怪,便随口问道:“你怎么了?”
缪夫人阴阳怪气地道:“乌质勒,你还是那么热衷于神鬼之事啊?只是,这回怎么又对萨满感起兴趣来了?”乌质勒把脸一沉:“你胡说些什么。”缪夫人垂首不语了。
乌质勒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两圈,回到缪夫人面前,沉声道:“缪年,你来得正好,我现在太需要帮手了。你不知道,我刚刚遭遇了一次重大的挫败!”“挫败?!”缪夫人大惊失色。乌质勒紧锁双眉,下颚绷得紧紧的,好半天才道:“准确的说是无功而返。唉,我的心里很不好受啊。谋求了这么久的大业,刚刚有了点眉目,却……”
缪夫人伸出手,轻轻抚摸乌质勒坚硬的下颚,眼里闪耀着热烈的激情:“乌质勒,乌质勒,我胸怀天下的夫君,我的大英雄!不论发生了什么,缪年始终相信,失败二字对乌质勒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过去当你去国流亡的时候是这样,今天谋求复位的时候也是这样,以后大展宏图的时候更是这样!在缪年的心中,胜利必将到来,只是时间问题。”
乌质勒的眼圈微微泛红了,他情不自禁地握紧缪夫人的双手:“缪年,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你,没有你从金钱到精神的支持,乌质勒就算能够坚持到今天,也会艰难得多。亏得有你啊,还为我养育了两个这么出色的王子,哈,我方才见到他们,真是虎虎生威的棒小伙子。”缪夫人此刻的笑容十分温柔:“上阵父子兵嘛,娑葛和遮弩从小研习兵书、专攻武艺,现在都能帮你带兵作战了。”
“好啊,好啊!我这正缺少得力的将领呢。”乌质勒兴奋地连连搓动双手,拉着缪夫人在桌边坐下,热切地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把情况详细告诉你。有几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立即着手办理,咱们好好商议商议。”
何淑贞告别杨霖,目送着儿子坐上狄府的马车。她混浊的目光紧紧追随沿街而下的马车,直到那晃动的背影融入眩目的日光,再也看不见。何淑贞用拳头堵住嘴,强抑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颤抖的牙齿咬破皮肤,鲜血流下喉咙,和着眼泪,苦涩难咽。
她没有立刻回到沈家,而是在洛阳的大街小巷中漫无目的地游走,走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暮鼓声声,何淑贞才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挪回了尚贤坊内狄府后的僻静小院。盛夏里天暗得晚,稀微的暮色里小院显得益发宁静,正房里没有烛光,只有何淑贞平时寄居的西厢房,窗纸上透出淡红的光晕。
何淑贞并不意外。自从沈槐走后,沈珺每天坐立不安、度日如年。何淑贞看她实在可怜,便提出教她些特别的刺绣法子,帮沈珺分散点儿心情,打发时间。沈珺学得认真,心思又细腻,何淑贞渐渐发现她在刺绣上很有天赋,如果善加调教,就算在天工绣坊里头,也会是个特别出色的绣娘。这些天何淑贞成天出外寻子,沈珺就在家里埋头刺绣,有时也会到何淑贞的房中翻看绣样,今天肯定又是这样。
何淑贞轻手轻脚地推开西厢房门,沈珺果然正全神贯注地埋首炕上,听到声音,她回头对何淑贞露出温柔的笑容:“大娘,今天回来得晚,累了吧?晚饭我都做好了,你先歇一歇,咱们就吃饭。”何淑贞的脸红了,说起来是自己在此帮佣,却时时受到沈珺的体贴照顾,她羞愧地道:“阿珺姑娘,这怎么话说的,唉……沈将军叮嘱过多少回了,不让你做这些粗活。都是老身的错。”
沈珺嫣然一笑:“大娘别这么说,您忙着找儿子,我又帮不上什么,再不做顿饭,咱们俩就要饿肚子了。”何淑贞讪讪地点头,随意地朝炕上瞥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只见炕上铺开一张华丽无比的织毯,那瑰丽的色泽和奇异的花纹,即使在幽淡的烛光下也显得格外熠熠生动。何淑贞抢扑过去,直瞪着那织毯说不出话来。沈珺被她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从炕上蹦起来,忙问:“大娘?你、你怎么了?这……”“阿珺姑娘。”何淑贞好不容易问出一句:“你怎么把这、这毯子找出来的?”“哦。”沈珺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大娘,我到您这里来找绣样,见这织毯卷起在柜子后头,斜杵着半倒在地上了,就想帮你收拾一下。”
何淑贞的脑袋嗡嗡直响,沈珺的话她听得隐隐约约,但心里头是清楚的,这几天她的心思全在寻找杨霖上头,顾此失彼,把织毯的事情全抛到脑后去了。沈珺还在说:“大娘,这织毯真好看,一定很贵重吧?我怕把它碰脏了,才放到炕上来的,有什么不妥当吗?”何淑贞无言以对,愣了愣,才牵过沈珺的手,拉她一起坐到炕沿。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