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 顺从(1 / 2)
当何妙顺转过弯将进入江南春坊时,瞥了一眼那江南春坊街头两边垂下几十盏造型各异的灯笼,此时已经完全丧失了夜间的绚丽和令人瞩目。衬托起江南春坊白天的冷淡和无人问津。看着这一切,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唉,这个指挥使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要放弃在沔县的我们!难道他要背叛秦王?难道王顺没有想到,凭着这几年所做的事情,就算是和朝廷坦白,朝廷能放过他吗?不是像自己所想的那样,那到底是为什么……。
耳边又响起王顺府上那小厮的话语,说:“……太子殿下之所以到西北边陲,看指挥使王顺的行动,估计和军队有关,太子殿下在西安期间,王顺独自往钦差行辕所在独秀馆十一次,恭而敬之,每次回府甚晚……但是太子初来西安时,秦王邀请赴宴,太子殿下却推辞不往,于是三次,不知心思何故。”
太子殿下殷勤召见王顺,却是不见自己的弟弟秦王朱樉,这代表了什么意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而这个小厮,是最初隐藏在王顺府上的一个亲卫,经过多年的磨砺,已经很得王顺的信任,却也不知道王顺的心思,由此可见事情的重要性,而除了背叛秦王之外,还有什么事情重要如斯呢?
何妙顺不禁打了个寒噤,才醒过神来,却是到了江南春坊而不入,径直往前走去,然后右转,穿行入一条狭窄的巷子中,这里有一条往素荷居的小路,一般不为人所知,所以基本上没有人从这里走过。
巷中两边的墙壁上斑驳破损长满青苔,杂生的野草从砖缝中探出腰肢,巷子将尽处的残垣断壁中有一棵树,枝丫上支着个鸟巢。他路过时,正好觅食的鸟儿飞来,那巢中立刻伸出几个细细脖子黄黄嘴角的雏鸟头儿,发出哇哇乱叫的乞食声,那鸟儿似乎稍稍犹豫一下,将口中食物塞进了一个雏鸟的嘴里,又一刻不停地展翅飞去……。
冷漠地看了一眼那些留在巢里的黄嘴细脖子的小生命。却没有理会。加快脚步,走出巷口。却又一个乞丐拄着竹枝伸着手,好似无目的地呻吟着:“可怜可怜我吧……。”用竹枝不住地点捣着地面,何妙顺心里一惊,想要回头,却马上制止住自己的这个念头。有些悲天悯人的拿出一张零钞胡乱塞在乞丐手中,去素荷居本该往右拐的,但是他却往左侧走去。
被人跟踪了,何妙顺才醒悟过来自己的大意,要不是早就放了眼线在那里望风,恐怕自己去素荷居的意图就十分明显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也难保不被跟踪自己的人猜出自己的目的地在那里,他给乞丐零钞的原因,就是让乞丐通知素荷居的人小心戒备。
他倒是不怕素荷居被官府发现,那里本来就是一个勾栏所在,素荷居的老板钱眼儿却是陕西按察司副使的一个远方亲戚,不过是为了钱财和他们来往而已,并不知道他们是彭普贵的手下。一直以来,他们是以贩卖私货的商人面目出现。而里面沔县的人不超过三个,这在人来人往的勾栏中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何妙顺迈开大步,跨过一条小石桥。几只早起的燕子在淙淙流淌的河水上盘旋呢喃。回头看看,那乞丐已经转过大墙,心中不觉升腾起丝丝迷惘,眼前似乎感到一阵阵危机渐渐逼来。
他来西安的消息,就算是在沔县。也不过只有十数人知道,现在被人跟踪,很明显的是被人出卖了,而且这个人呼之欲出。不是王顺还有谁呢?看来自己还是及早离开西安城为好,但是自己离开了,沔县那数万部属怎么办,自己怎么向彭普贵元帅交代,难道就等着王顺的出卖后,朝廷的围剿吗?
何妙顺在那里一筹莫展,他却没有与秦王府直接联系的通道,更何况,通过他在西安的了解,就算是支会了秦王,又能有什么用呢?估计在那些没有人情味的官场,为了撇清和沔县的关系,只能加速自己部众的消亡。
边走边想着,往自己栖身的客栈而去,慢慢的,读书人出身的何妙顺的眼神中也透露出一股厉色。
何妙顺的父亲原本是汉阴县的一名主簿,秉性颇为耿直,对于知县的贪赃枉法忍无可忍,向当时的陕西提刑按察使司作了举报,不料状纸落入知县的岳父手中,结果被知县用鸩酒毒死。
虽然这个知县在洪武九年便因为空印案被牵连出贪污事发被处以剥皮示众的刑罚,而父亲却是含冤九泉了。当时他刚满三十五岁,母亲因悲愤攻心致双目失明。这一切的遭遇使何妙顺本来以父亲为楷模的心思渐渐远去,虽然也继续读书,但却因为皇帝停止了科举,连一点功名也没有捞到,但却是结交了一帮自以为仗义行侠之人,三教九流之徒,学到不少察颜观色、装神弄鬼的本事,但是由于父亲的熏陶,在骨子里又有种好为不平而仗义相助的脾气,因此在白莲教内拥有不小的声望,也被称为四大王之一。
为此,母亲那一双无光的眼睛也不知流了多少泪,恨儿子难能成才,却又一把掌舍不得打他。因为她觉得儿子幼年失父太可怜了,转而怨叹自己双目失明有失教子之责。只得随儿子的好恶任由他去。等何妙顺在沔县站稳脚跟后,把自己的老母亲接到定军山里,也打算小心的尽孝心,伺候母亲。
“唉……。”止住了脚步,面对已经渐渐升高的太阳摇头叹息,眼中的厉色早就被思念母亲的柔情代替,但随即又泛起了一种烦忧。
他考虑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秦王府和陕西都司放弃他们,那么他们只有死路一条,无论找谁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加速沔县叛军的消亡时间,现在他们被困在沔县境内,受到陕西、四川两个地区的压力,他知道,如果暴露真实情况。朝廷真的发严谕,陕西官场要面临一番清洗,虽然是咎由自取。但他们沔县义军也很难脱牵连,轻则义军必受诛杀,重则估计沔县周边会十室九空啊。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迈开沉重的脚步,朝着另一个方向匆匆走去。并且十分留意身后的动静,在西安城逐渐热闹的街市中,很快的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人无从跟起。
何妙顺猜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有人跟踪他的感觉是真实的,却是将另外一个事情猜错了。他以为王顺已经出卖了秦王,甚至出卖了沔县的白莲教徒,但事实却不是他想象中那样。跟踪他的人却是这次随太子来西北的锦衣卫,王顺连知情也不知情。
虽然现在独秀馆钦差行辕坐着等候太子殿下的召见,却是丝毫没有举报的觉悟,因为为官多年,深知宦海规则。王顺十分清楚的明白。他们所犯的事情,可不是一般的贪赃枉法,往重里说,那就是谋反,虽然秦王殿下暂时没有谋反的心思,只是借助叛乱向朝廷索要财物、粮饷。但是养匪自重这个罪名,也足可让秦王被废,那由于是皇家血脉的关系。秦王死不了,那朝廷必须要为秦王找出替罪羊来。
那他王顺就是一个绝好的靶子,为秦王朱樉脱罪而指路的明灯啊,就算是有悔过的情节,最多不过将灭九族改成灭三族而已,横竖是个死字,怎么也逃脱不了。
他没有退路。当然凭借他的后勤屯田兵卒,也没有那个胆子翻起风浪,虽然在西安周遭的兵力不多,但是他亲自提供的装备和体验过西北军队的肃杀。在这种威势之下,王顺甚至连杀何妙顺灭口的心思都没有敢生出来。
没有胆量灭口,当然也没有胆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与朝廷钦差的手中,他只有无限制的拖延着,像一个刚刚过门的小媳妇模样,欲迎还拒、羞羞答答以同是军旅出身的缘由纠缠着太子殿下,希望这次能够侥幸过关,希望是自己多心,希望是太子殿下想要收拢人心才故作的那种姿态。
“王爱卿久候了,不过指挥使今日来的好早,难道衙门没有公务可做吗?”
太子朱标从后堂转瞬而出,淡淡的调笑着,一脸清爽却是不见刚刚梳洗过的痕迹。王顺立即警觉起来。因为他等了半天,亲卫们给自己的答案是大人正在梳洗。但他又不好明说,立即就站了起来。
“太子殿下劳苦!”王顺抱拳行礼,然后道:“衙门那点事,太子殿下还能不知,自从秦王就藩,其中大部分事务交由秦王殿下亲自署理,现在下官的职责就是陪同太子殿下銮驾啊。”
“王爱卿客气了,请坐、请坐。”太子殿下还礼,两人随即坐下说话。
“王爱卿今日莅临,不知昨日所谈之事想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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