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士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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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士心

“外臣不敢当天子亲临,不胜惶恐之至。”

金陵城南戚家山(即今南京雨花台)的韩府门口,韩熙载远远地迎上郭炜的行从,当即拜伏于地。虽然一直在闭门谢客,之前对于李弘冀的传唤不予理睬,后来对郭炜的召唤也是默默拒绝,但是在郭炜御驾亲临的时候,韩熙载还是不好太拿架子了。

然而行动上没有拿架子,嘴上却还是有些傲娇了,郭炜听得就不是很满意。

“韩公无需大礼,快快请起!李弘冀既已归顺,江南与中朝自成一体,韩公又怎么会是外臣呢?”

不满意归不满意,不过韩熙载作为南唐侨寓人士的领袖,又是年过六旬的宿儒老臣,郭炜可不能怠慢了,既然都已经折节到亲自登门了,哪里又需要他这么一拜?当然是下车急步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也不劳身边的内侍或者侍卫动手了。

“故主拮抗大朝之举,外臣亦曾与谋,故此不敢当陛下厚爱。”

任郭炜做得都那么热情了,或许是这一生的经历比较多,韩熙载却还是脸色平静不卑不亢的样子,真有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味道,也没有让郭炜搀扶实了,只是郭炜的手这么一伸过去,韩熙载就已经跟着手势缓缓起身。

嗯,扶起来这么一看,果然是《韩熙载夜宴图》中才气逸发雍容大度的风采,只是比那幅画中的老人少了几茎白发和一丝沉郁。

这倒是不奇怪了,他在两个时空当中的处境大有差别嘛,画中的他正忙着自污以逃避入相而成为千古笑柄,又算得上一生壮志难伸;而眼下的他年轻了几岁不说,虽然不免做了他不喜欢做的亡国宰相,但是这些年毕竟是深得李弘冀的信重,也算是有一番作为了,最终壮志难酬只是时运不济,又遗憾,却没有积郁。

这样的一个人,或许可以比历史上多活个几年的?或许他的政治热情和政治生命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郭炜的脸上很自然地堆起了笑容:“韩公说得哪里话来!臣事君以忠,韩公当时还是李弘冀的大臣,自当尽心竭力出谋划策,朕岂能以此相责?只是如今江南与中朝已成一体,韩公老当益壮,自当事朕如事李氏。”

听到郭炜的这一番话,韩熙载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开口拒绝道:“臣已经年过六旬,以知天命之年为故主谋划,却难以抗王师之一击,实属老迈昏聩,亡国宰相又怎敢当陛下相重!”

“韩公乃是同光年间进士,早奋名场,少年时即声闻于京洛,故侍中李公数十年之间犹自赞引;李弘冀说起韩公来也是赞赏有加,朕今日观之,韩公辞气思虑尤胜于少年,哪里有年迈昏聩一说?如今天下初定,正是四方思治之时,韩公切莫轻废了治国理民之才,中枢之劳不敢请韩公,西京洛阳与韩公故里北海可任择之。”

郭炜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迈步往宅内走去,韩熙载连忙趋前引路,此时却是一脸认真地听着郭炜说话。

韩熙载的学识水平那是没得说的,不管是从他当年的才名来看,还是从他少年即中进士来看,乃至从他在金陵为人写碑碣就可以收金致巨富来看,他的文采风流都是可以充分肯定的。

韩熙载的战略眼光和政治洞察力也是一流的,从郭炜在这些天了解到的历年南唐决策过程来看,不管君主是否采纳了韩熙载的进言,他说的话到最后多半都能说中,他的一些建议如果不是碰上了郭炜这个异数,多半也是能够成功的。

即使是单论治理州县的吏才,韩熙载同样不缺。当年他刚刚南奔过来的时候,李昪因为他少年得志,有意压抑他的进步和傲气,就将他放在州县从事的位置上历练了多年,一直到受禅之后才将他召为秘书郎辅佐东宫李景。

也就是韩熙载的年龄确实大了一些,如果他只是四五十岁的样子,郭炜说不定就让他在大郡待上几年之后就升任宰相呢。现在他都六十多岁了,降臣又不方便直接做宰相,那么中枢的位置就和他无缘了,不过让他去故乡或者当年风光一时的洛阳养老倒是不错。

此时的韩熙载已经不忙着开口了,只是在前面引着路,心中默默地思索着,脸色沉静。

…………

这一进去就是半天,殿前东西班的侍卫静静地在门外候到午时过了,才看到郭炜笑吟吟地出来,韩熙载则是恭恭敬敬地一路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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