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磨炼(2 / 2)
徐平摇头:“军中安排,怎么能够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你先做好了现在的职事,我再让你带兵。正是因为你性子粗疏,才更要借这个机会磨自己的性子。”
张亢叹气,只好认命。他虽然是进士出身,但性子粗豪,做事不拘小节,现在的职事实际很不合他的性子,只是因为是文官出身,被徐平放到这个位子上来。张亢与哥哥张奎先后进士及第,但两人的身材和性格截然相反。张奎身材瘦小,性格谨慎,清廉俭约,做事情循规蹈矩,张亢则身体肥大,性情粗旷,奢侈纵欲,不拘小节。人们对这两兄弟的评价是,“张奎作事,笑杀张亢;张亢做事,唬杀张奎。”
徐平当然知道张亢的性情跟现在的职事不合。但军制新立,一是要用他和景泰这两个进士出身的人做个榜样,说明新的军制下军中是一文一武,各司其职,相互配合。再一个也正是因为张亢性情中的那奢侈纵欲,借这个职位磨一磨他的性子。
其他军队,朝廷对武将的要求比较低,贪一点钱,对属下士卒残酷暴虐一些,一般不会当作什么大事,不做处罚。按照晚唐五代传下来的传统观念,武将就是这种人吗,好人怎么会打仗?军中用的就是无赖泼皮,管军的武将当然就要比这些人更加混。
与这种观念完全相反的,是历史上的岳飞和他的岳家军,军纪严明,令出如山。不但岳飞自己对属下士卒爱护有加,严格按照军法行事,他的军队对百姓也秋毫无犯。但也正是岳家军,彻底在正面击败了金军,而且在最后一次北伐时显示了他们有在较大的地域进行战役决胜的能力。特别是后一点,是宋朝任何一支其他军队都不具备的能力。
“饿死不掳掠,冻死不拆屋”,徐平前世听到这句口号印象还不是特别深,并没有深入去想这意味着什么。毕竟有一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军队从烈火里拼杀出来,在他当时的心目中,军队好像天然就该是这样的。但真正到这个世界掌军,才知道事实完不是这个样子。不要说是对百姓秋毫无犯,能够打仗时不抢首级,不杀良冒功的军队,这个年代就已经算是纪律严明了。友军在打,我这边坐观成败,看事不好撒腿就跑,战事顺利及时上去抢战功,这才是大部分武将的做法。军律里一条怯懦不战的罪名,杀了不少人的脑袋,有罪有应得的,但也有冤枉的,便就是针对这种行为的无奈之举。
不杀将立威,便是大家都在观望,严格诛杀怯懦不战的,不要说冤魂,一有军情警报便就一窝蜂涌上去,乱糟糟地胡打一气,同样对战力有巨大的影响。
有组织、有计划地打仗,明确战略目的、战术目的,按部就班地完成,是徐平一直坚持的事情。张亢的性格,现在去掌军,很可能就会触犯军法,特别是徐平军中的军法。即使他有当马谡的觉悟,徐平可没有挥泪斩将的准备。
见张亢垂头丧气,徐平正色道:“公寿,莫要把我说的磨你性子的话当等闲,做过了这一任,你要真地把自己的性子改过来。军中什么事情应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一定要了然于心。军法无情,不要自己掌军之后,还这样不拘小节,小节可以酿大错!我腰间的天子剑,不希望真地有一天要拔出来,斩自己的人!”
张亢悚然一惊,叉手应诺。跟桑怿搭档了这些日子,他已经知道这支军队跟其他的军队不同,军中纪律严而不酷,阶级不是上下如天堑但又组织严密。性情粗犷不是大事,但不拘小节和奢侈纵欲两条很可能惹祸。
徐平军中士卒的待遇比其他军队好得多,各级军官的公使钱给得也足,但对各种法纪之外的行为则管得极严。统兵官随意打骂士卒,克扣钱粮,都会受到严惩。军中违纪有军法司管,不到触犯军法军律的行为则有张亢和景泰这种副职在管,军中事务不再是由统兵官一言而决。不能克制自己,一旦犯下大错,就可能被杀了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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