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2、在路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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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炽的几句话点拨过后,这件妹夫要算大舅子老账的事情,立即翻转成了大舅子要对妹夫行歹毒之事。一旁听着的阮洛只觉得心尖儿上盘旋起一层湿冷的黑云,这事儿后头的此种猜测,还是刚才自己提出来的。

念头一转,阮洛连忙将这个话题引入一个新的陌生途径,轻声问道:“据晚辈所了解,青川那片地方的确很乱,但受地域大小限制,再怎么乱也只是那一小片地方。但为何听伯父的话意所指,似乎要征服那片地方,却要消耗数以倍计军需物资?”

“你问的这个问题,在此之前也有几个人向我提起过。战青川的物资供应说来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我便大致讲解给你听听,也许这对你今后可能要去那里走一趟有所帮助。”王炽在心里快速理了理战青川诸事头绪,然后他才缓慢地接着说道:“首先是地势问题。青川的乱军虽然不多,但趁着地势险恶,西征的军队随时会面临一小组人全部陨落在险山恶水中的危机。所以我方军人必须拥有更精密的战防器械,这就不止是盔甲、马匹、军械该如何造的问题了。

再者就是兵员自身的素质。川州的乱军准确来说,不能形容他们为军人,这却不是从称谓上贬低谁。那群流寇出身的贼人,个个武艺精湛,利用地形将我方兵卒分散之后再个个击破,也是一大难题。为此,我早于几年前就在那边深山大林里秘密修筑工事,除了如今备战,也用于今后的防患。但此事为求保密。不能公然大动土木,材料的运进以及废料的消埋都多耗费了人力和时间,这类事情连续做了几年下来,简直相当于再修两座皇宫,亦是伤财的。

最后就是粮饷问题。派去川州的兵员全都是精锐,饷银当然要给足。除此之外,他们在那边的吃饭问题。因为物资运输通道可能会在战事起来时随时被打断。所以前头一边打,后头一边补粮草的状况要修改一下。粮草必须一次满仓,这其中还包括被服以及烹食的柴禾也不能差了。只可以多而不能少。征战结束后,想必会浪费掉不少粮食,但这是风险消耗,避免不了的。”

虽然阮洛不擅长筹划战事。但王炽的这番话说得句句剔皮见骨,战事要点全都讲得非常突出明确。阮洛不可能还听不明白。

阮洛的思绪建立在这些知晓上头的又问道:“那么,晚辈也许要去那边一趟,到底能帮上什么忙呢?”

“这个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谈过了么,让你留神着燕家的行动。”王炽说了许久的话。有些口渴了,便端起白瓷茶盏掀开了盏盖儿。但在他微微一低头准备啜饮的时候,他又将茶盏放回桌上。因为他端着茶盏的那只手感觉到茶已经凉透了。

阮洛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当即嗓音抬高了些的唤了一声:“小二。添茶!”

话音刚落,他才忽然发现,这茶舍里的环境也太清静了些。

方才王炽为了谈话方便,避免聊天内容走漏,便在第二道茶水添好时,就将茶舍内的一应侍者全部唤了出去,叫他们在外头候着。反正这茶舍都被他无比手阔地包了场子,茶侍们该怎么做,当然都是他说了算。

可他这么处理后造成的结果在现在看来却充满古怪氛围,因为在所有茶侍都出去后,直至现在,倒真的没有一个人回来过——连客人盏中茶水凉透了,也不见有个人拎着开水壶及时进来添水——他们既然是开茶馆的,难道连热茶几时得加水这种基本常识都不知道吗?

能开办在恒泰馆街区的茶舍,怎么说也该具备一定的服侍水准吧?至少这侍茶的章程不会低于京内任何一家中等茶馆才对。

就在阮洛因为这家名为雨梧阁的茶舍对客人太过轻怠而微感不悦的时候,他忽然就听到一个有些娇柔的声音传来:

“嘻嘻,客官的茶凉了么?”

这样脆得有些尖锐刺耳的嗓音,以及这样一个音节绕三匝的说话语调,实在与饮茶寻清净的茶舍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茶馆里居然出现了女侍,这是之前一直未见出现过的茶侍。

这个女侍语气里天然渲染着一股媚态,乍然一听这声音,不禁让刚饮过清茶的人赫然觉得,那茶水里仿佛投了胭脂,自己吞下了腻人的香脂。

这个女侍还是从头顶上的二层阁楼慢慢走下来的。

刚才房顶又是踢瓦又是打斗的声音,也许不禁是那几个贼徒断了骨头,房顶的瓦脊怕是难免也要裂上几根,难道阁楼里有人,却一直没有觉察,不被打搅到,要到了现在才现身?

还有,之前雨梧阁里主动迎自己过来的那几个伙计和掌柜都去哪儿了?

望着那个曼妙的身影从阁楼通往楼下的拼木阶梯上走下来,阮洛已然没有闲心继续去留意这个女子长什么模样,他当即朝外头高喊一声:“来人!”

他口中一个“来”字刚喊出半片音符,就感觉一阵疾风向喉部袭来,迫得他几欲窒息。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叮”的一声脆响,似乎有两个脆物在极大的力道催动下互撞,激飞碎片满地。

一滴湿热的液体从下颚麻痛的一点流出,阮洛下意识伸手朝那不适处摸了摸,再摊掌一顾,就见指尖尽是血迹。那激飞的碎片虽然偏过了他脖颈上的血管,却还是在极大的投掷力催动下,斜斜从他的下颚擦飞,留下一道血口子。因为这碎片飞来极快,所以这点伤口倒并未让阮洛感觉到多少疼痛。

但此时他心里却已升起急剧地震惊!

没想到刺客居然真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潜进来了,而刚刚他唤那一声时,还并未完全否决那个从阁楼上走下来的女子的茶侍身份。

他已顾不得下颚伤口还在溢出血水,立即转回头朝王炽看去,并已经在心里做好了以身为盾的准备。

随着他偏过目光来。他就看见王炽挡在他脖颈侧面的左手还未收回,那只手掌大拇指上戴着的宽玉扳指不知是遭到何种硬物的重击,已经碎成了几十个不规则的玉颗粒,一些掉落在桌上,还有一些溅落到了地上。

看得出来,这玉扳指的质地极佳,即便破碎了。散开的颗粒大多边角偏圆滑。否则阮洛脖子上难免要多生几道血口子。

真正伤到阮洛的碎物,是那混杂在碎玉颗粒里的几枚菱角状晶莹碎物,那破碎的状态明显也是被毁后的样子。阮洛不能看出它完整时形状如何,只知道它也具有很剔透的质地。

玉石质地温润,有的上等玉石在对着阳光细看时,能从中隐隐观察到如活物一般的盈盈流泽。故而被有心之人打磨成饰品,光辉衬人。玉暖人肌。

但这剔透的刺状物虽然拥有着类似的观赏度,却被有心之人制作成了极厉害的害人器物,真可谓物有两极,阮洛仿佛能从地上那碎掉的剔透碎尖角里头看出一些丝丝缕缕从断口飘摇而出的寒意。

王炽收回了左手。他的大拇指原本套着宽玉扳指,那扳指被那么粗暴的击碎,他的拇指难免也多了两三道血口子。只是很幸运。这几道口子看来割得并不深,只是有几粒血珠子从浅层皮肤里渗了出来。

王炽随意地用右手搓去左手大拇指上的血珠子。自然垂手于袖中,然后他看向那个从阁楼上走下来的女子,淡然说道:“姑娘不是来添茶的,是来添人命的。”

那个下楼时还姿势妖娆、声露媚态的女子,此时眼中柔和已然尽散,流露出的是一抹杀人前的凶光。她笔直盯向王炽,一副将要索取什么的样子——她要索的当然是人命。

她的眼角余光又不时在阮洛脸上点过,似乎并不如何重视此人的存在。显然她已经辨别出来,这个年轻人并不会一丝武功,他刚才丝毫不知道躲她投掷的暗器,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目标人物身边多没多这个人,能起到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

倒是目标人物本身有些棘手,刚才自己只是想轻松将那根旁刺剔除,却没想到这个中年男子这么厉害,早已先一步觉察,帮那年轻人挡了一下。

没料到这个年轻人对目标人物似乎很重要的样子,这女子忽然有些后悔,刚才如果投向那年轻人的暗器只是虚晃一招,这中年男子还能避过么?

——不过,任这几个人武功再高,凭借着那一丝在两个时辰前植入他们经脉中的沧浪弦音,他们决计支撑不了多久。

刚才屋中正是他一个帮手也没有、还多了一个需要他救助的累赘的时候,但那绝佳的机会只持续了片刻功夫。听到屋内器物激剧破碎发出的声响,不似失手打破一只碗碟的声音,外头守着的四个侍卫随从已经赶了进来。

但随着王炽这边入增四个帮手,凶狠女子那边也赫然多了帮手。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王炽头顶上一块阁楼的木质地板塌方了,好似早就被人整齐的锯开了一方活木,两个黑衣蒙面的刺客踏穿这块活木,从上至下向王炽压来。

灰尘翻滚、人影晃动之际,王炽被一名侍卫闪身扯了一把,同时被扯开的还有阮洛,另外的一个随从、一个禁卫则配合得滴水不漏的在木板贴地后立即大步向前,挥匕疾刺!

接着阁楼上浓厚的灰尘弥漫铺下,王炽与阮洛已经被侍卫拉出室外。屋内环境太狭窄,而且阁楼上先跳出两个黑衣蒙面刺客后,紧接着就又有几名刺客照着此法踏穿阁楼跃下一楼。二层阁楼的木地板已经快被刺客们拆完了,茶舍一楼一下子聚集了这么多的刺客,既不方便己方展开攻势,也容易失漏了对主子的保护。

然而这一拨早早埋伏在二层阁楼里的刺客们似乎对一些进攻阵型进行过娴熟演练,眼见目标人物退出到了室外,他们并没有紧跟着跳出去,而是在与留于室内的两个侍卫一番激斗无果后,待这二人也退出室外。那群刺客便以茶馆为土堡,重叠站在门口,密集地向外投掷蚊群一般的细小暗器。

幸亏王炽、阮洛二人被侍卫拽出去得早,否则真的难免被这些密集齐飞的暗器所伤。

侍卫十四在确定将王、阮二人拉到一根房柱后头,暂时能避过那些飞来暗器,他就着了一个空暇,从怀中摸出一粒东西。朝那茶舍大门砸了出去。

“嘭—”一声闷响。一阵白烟滚滚,撩得人眼不能视物,门口激飞而出的暗器势头稍滞。晚一步从里面出来的十三和阿平二人这才瞄准一个喘息之机,连忙从那片暗器可及的门前位置闪身退开,蹿到了茶舍门前的另一根房柱后头。

六个人都暂时脱险,十四立即朝王炽这边快语说了一句:“他们人多。因而能携带的暗器也多,这是我们比拟不了的。”

十三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淌下的血水。好让自己的双眼不被血污所蒙。刚才他虽然极力躲避,尽管护住了头部要害,但还是受了些皮外之伤。啐了一口沾染了腥咸味的唾沫,他来不及多想便说道:“掷雷火丸。把茶舍点着了,熏那些贼子从鼠洞里钻出来。”

十四闻言正要伸手朝怀里掏,他忽然就听阮洛抢着说道:“不。茶舍点着了,里头的伙计怎么办?到现在还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有谁被困在里面。”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见王炽嗓音微沉地道:“不用找他们了,他们都被那群刺客杀死在后院了。”

阮洛甫一听他这话,心头先是一惊,然后他就顺着王炽的目光一指,从挨着茶舍侧墙的一条巷道看去,看见茶舍堆放杂物的后院一角有几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倒一处。凭他们身上的衣料可以初步辨认,这几个人就是刚才一脸热忱到恒泰馆街区西大门将他们迎进茶舍的侍人。

只不过是不见了一盏茶工夫,他们就全部被人夺去了性命!

阮洛眼中现出一丝不忍。

耳畔,王炽那近乎命令的声音传出:“先解决眼前这些刺客,事后再才有余力安葬那些无辜的人。”

他的话音刚落,侍卫十四已经攥在手中的雷火丸便投了出去。

那通体漆黑,个头比一个拳头还稍微小一点的弹丸在撞击了地面后,立即崩裂开来一团火花。这火花异常诡怪,似乎沾上什么都能点着,火星子仿佛有了生命似的,抓着沾上的东西就吐开了火舌。

十四在掷出雷火丸的时候,茶舍门口的那团白烟还处于半透明未全散的状态,那群刺客仿佛意识到那股白烟只有制造视觉障碍的效果,却是不含毒素或者迷幻效果,所以当雷火丸接踵而至时,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有些大意了。

有几个黑衣蒙面的刺客并不避开飞来的雷火丸,似乎还有飞起一脚踢回那玩意儿地准备。

然而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种他们今天也是第一次见着的球状物有多厉害,哪是能受力一踢的!随着几枚雷火丸或而撞到地上炸开,或者撞到门框较为尖锐的边沿,沾衣即燃的火星子四下疯狂的迸射,立时就有三个刺客黑衣起火,火烤烟熏之下,他们闷声哀嚎着开始在地上打滚,那模样不知道有多凄惨狼狈。

从同伴身上烧得无比惨烈的异火、以及他们喉口中传出的厉声痛嚎中,还缩身在茶舍大门内的几个黑衣刺客深切见识到了那种通体漆黑却会“喷火”的丸子的厉害,他们皆禁不住朝室内缩了缩身。

但他们的惧意也只有这片刻的表现而已,很快他们也都反应过来,知道这茶舍难逃一场火劫,已不能成为己方蔽体的战堡,这几人便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大门里跃了出来。

刺客们在茶舍门前一块微高于地的石坪上散开身形,虽然他们这样做便不能像刚才那样齐力向外投射密不可挡的暗器,但同样的,王炽这边再对这群人投掷雷火丸,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何况雷火丸这种无论是使用还是存储都极具危险性的物品,十三和十四两个侍卫身上也带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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