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4、黯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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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将炉膛里的软柴烧旺做底,再填上碎劈柴,架起药罐……天将将黑下来时,药罐子里的汤药已经开始沸腾,炉膛里的明火却渐渐弱了。

药罐子里开始发出“咕噜噜”的水泡泛漫声,莫叶则没有再往火势弱下去的炉膛里添柴。拍拍手站起身,她正好看见白桃从厨房里走出来,即含笑说道:“就着炉子里的炭火底子再熬一小会儿,药即算熬好了。”

其实从莫叶手脚利索的开始填柴熬药那会儿起,白桃就觉着有些新奇,煎药是一项很考验耐心和细心的活儿,白桃因此而有些好奇于莫叶年纪轻轻,身后可能会有着怎样地经历。

既是王哲安排到阮洛身边的人,应该是差不到哪儿去的,只是看这丫头的目光清澈直白,似是很单纯的样子,然而她所会的本事,又不像有多么简单。

心中迟疑了片刻,白桃终是没有将这份疑惑问出口,只是微笑着道了声谢。接下来,白桃便喊来一个厨房里的伙计,帮忙看着炉子里的火,她则领着莫叶向一处园子行去。

见此情形,莫叶忍不住问道:“白桃姐姐,是快到晚饭的时间了么?”

“还有一会儿工夫。”白桃笑了笑,柔声道:“眼下有闲时,我带你熟悉一下这处宅子。天将全黑了,至少先让你看看你今后要住的屋子。”

莫叶眼中流露出新奇神情:“不是你提到,我差点忘了。”

“嗯,下午的事儿太多,所以我也有些怠慢了。”白桃含笑说道,“来不及问你的喜好,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布置了,希望你也能喜欢。”

莫叶重重点了点头,不言其它,只满心感激地道:“谢谢白桃姐姐。”

身为宋家宅院里的大丫鬟,白桃在一众仆人之中是有一些指派权的。宋宅里的仆人见了白桃,也都是主动颔首打招呼,而每当此时,白桃都会向那些仆人介绍一下身边新来的丫头。

莫叶紧跟在白桃身边,看着这一幕幕,暗暗对白桃心生些许敬意。看得出来,白桃虽是仆人,在宋宅待的时间怕是不短。

一路走来,不知为何,莫叶心里不自觉的想起叶府里的一些境况。确切来说,是她将宋宅的境况与前两天她待过的叶府比较起来。

在莫叶所秉持的衡量标准里,宋宅的仆人相互之间的关系,还是会显得过于规矩和有些冷硬味道。相比而言,叶府里的那些仆人,做完手头的事,就会比较肆意的聚在一起说天吐地、称兄道弟,显得亲和融洽许多。

此时的莫叶尚不清楚,其实像宋家这样的仆人关系已经算是很融洽了,如果用她的眼光去衡量某些深宅大院里的是是非非,那恐怕会令其如坠幽冥深渊中了。至于叶正名家,那尚且还算不上是深宅之治,京都也就一个叶正名,这般放纵仆从。

去过白桃引路至的一处厢房看了看,一应布置简单但很周全,周全到房间里置有一个梳妆台,莫叶对其还感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用。好在随后莫叶便得知了白桃的房间就隔在几间屋子之外,以后若有事向她讨教,会非常方便,她也就安心下来。

不过除此之外,这一趟行走还让莫叶意识到别的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就是,她今后要学习着女装绾环鬓。这两件事对女孩来说,应该是很简单基础的本领,但对莫叶而言,目前是觉得新奇陌生的,而今后或许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

另一个问题就是她来宋宅,竟是什么也没带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已经没有什么私人物品了。那些承载记忆的东西,全都在起火的老宅中焚毁。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不由得有些黯然。

也许是天色渐晚,成了遮掩,白桃并没有注意到莫叶神情上的陡然低落。引领着她去过住所,随后白桃又带她去往书房。按照白桃的说法,从自己的住所到阮洛常在的房间,应该是莫叶以后常会行走的路线,所以需要当首熟悉。

等白桃带着莫叶来到书房,却见书房里一片漆黑,反而是旁边挨着的一间屋舍里亮有灯火。

那灯火并不太明亮,却正在移动,不免容易让人观之而想到诡异处。

莫叶随了一部份师父的脾性,不相信鬼神灵异之说,自然不会将这种所见往那种事情上想。她倒是很容易就想到,八成是阮洛或者别的什么人在里面。

白桃是宋家资历不浅的大丫鬟,经历的事多了,做事风格沉稳,胆子自然也会强硬许多。她自是不怕,倒是有一丝顾虑的看了莫叶一眼,见无异样,然后就要伸手去叩门。

可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传出一声钟声……

站在门口的两名少女皆是身形一抖,不知是不是被吓到。

屋子里怎么会突然响起钟声?白桃下意识与莫叶对视了一眼,下一刻,她没有犹豫,也没有再继续敲门,而是直接一掌把门推开。

“吱——”

门内没有上闩,而随着门的推开,屋内原本是背向屋门而立的那个人也转过脸来——确实是人、确实是阮洛。

“唔……”阮洛也有些意外于屋门地突然开启,不禁轻疑了一声。不知道他刚才在屋里干什么,竟然聚精会神到丝毫没有觉察到屋外渐渐走近的一对脚步声。

“是你们两个。”单手托着烛台的阮洛认出了屋外两人,微顿之后就招了招手:“进来吧。”

在屋门完全推开后,看清了屋内景象时,白桃不禁呆了呆。不是因为她见鬼了,也不是因为意外于阮洛在里面,而是因为她看见了阮洛身边那个怪异的事物。

莫叶也看见了那样如箱子一般的东西,不过她在愣了一下神后,很快便将其与不久前阮洛才跟她提到过的那个晴雨时钟联系到了一起,神情渐趋平静,拉着白桃的手就往里面走。

刚才突然发出的钟声,明显就是从这箱子里传出来的,而直到莫叶与白桃一同步入屋内,那钟声才停歇了。莫叶下意识里默记了一下钟声的次数,大约是敲了七下。

白桃走到阮洛跟前,福了福身,旋即告罪道:“阮大哥,对不起,我以为……”

“无妨。”

白桃的话才说了一半,她就看见阮洛冲她摆了摆手,她明白过来,没有再说下去。

阮洛把左手端着的烛台移到右手,然后靠近身边那看起来颇为怪异的‘大箱子’,令其在烛火照耀下能让人看得更清晰些,他随即又道:“既然这么巧,你们都来了,就一起来看看吧。”

这口‘大箱子’在白桃的眼里,可谓是陌生至极,亦古怪至极。然而莫叶在盯着‘大箱子’看了几眼后,脑海里又想起刚才那七声钟响,她忽然有些明白过来,脱口便道:“这应该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晴雨时钟’吧?”

阮洛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莫叶和白桃可以再走近一些看,同时他又缓缓说道:“莫叶,你熟知时辰的计算规则,应该不难看出这种时钟的计时方式。”

大箱子…不,应该是看起来像一口箱子的晴雨时钟,全身如寻常木箱子那样有六个面,但它只有五个面是方形的,处于正前方的那一面则嵌有一个圆形的盘。

而在那个圆盘一样的正面上,嵌有一圈莫叶不认识的符号。具体来说,那些符号应该是有所释意的文字,却不似昭国文字。

圆盘的正中,有四根尖削的木片,不仅长度不一,而且还没有并拢到一起,其中最长的那支,正在慢慢转动,其它三支则像是定住了一样。

阮洛的目光随着莫叶的视线所指而微微移动,同时他又手指那圆盘上的一些古怪之处,慢慢开口做出一系列的解释:“这四支都被制造者命名为时针,它们地移动代表时间的流逝,它们所移动的长度,则衡量时间流逝的长短。最长的一针为秒,凭长度划分,依次下来,是分、时、定。周围的这一圈,则是时标。”

见莫叶眼中迷惑神情在自己解释一番后,反而愈显深沉,阮洛忽然调转了话题,笑着说道:“这种时钟是来自海外一个叫做‘德玛尼’国度的匠人创造的,上面的时刻规则,用的也是德玛尼国的计时标准。”

莫叶慢慢转过头看向了阮洛。

阮洛略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在我们这儿,钟声只会在寺庙或者庆典中响起,而德玛尼国人将钟声封在这样的时钟里,又经由海上贸易将这样东西送入我国境内。商人之间对此有种说法,叫做‘从海上带来德玛尼国的钟声’。”

听到这里,莫叶不禁感叹了一声:“还真是奇特啊!”

见莫叶把视线从时钟上移开,看向自己后,双眸渐渐亮了起来,阮洛隐隐觉着有趣。只有听故事的人能够听得津津有味,讲故事的人也才会觉得越讲越兴起——尽管阮洛此时所讲的事并非只是个虚构的故事那么简单。

微微一笑后,阮洛言归正传:“虽然德玛尼国的计时格式与我国的十二时辰有些不一样,但大致又是可以相通的。这可能是因为,无论是昭、北雁还是海外的德玛尼,都是依靠太阳在天空的偏移来计算时辰的,不同俗但同意吧。”

对于阮洛的这一说法,莫叶很快表示认同地点点头,并调转目光再次看向那口箱子一般的时钟。因由阮洛的讲解,她对此物的看法已大为改观。

站在她身边的白桃似乎对这时钟不太感兴趣,目光一直在偏移闪烁,但当阮洛提到了海外国度德玛尼,她倒是明显来了兴趣,忍不住问道:“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上,真的还存在别的国家么?”

阮洛点了点头,说道:“早在百余年前,我们所在的这座都城还叫做‘湖阳郡’时,此地靠捕捞海产为生的百姓便偶有机会,可以在海面上看见漂浮着的楼宇,但大家一开始还以为那些建筑是仙境的一角。”

“后来,渐渐有那来自仙境里的人乘船登陆湖阳东岸,虽然那些‘仙人’说着大家不太懂的语言,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湖阳百姓确信他们也是需要吃饭睡觉,生病受伤也是需要服药、会流出鲜红的血。于是湖阳百姓渐渐明白,这些人并非神仙,并逐步理解了他们所居住的国度方位。”

“不过,我国真正对这些海外国度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还是从近几年的海上通商开始的事。大海的彼岸有多远,暂时还无人探寻到过,但在茫茫大海之中,还有着另外的大片陆地,驻有不止一个的国度,这已然是可以确定的结论。”

阮洛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道:“略提一下,此地被命名湖阳郡的原因,便是因为此地居民一开始都是把海作湖,而太阳每天都从海面上升起,这片东方海域在此地百姓眼里,是很神秘而神圣的。”

白桃听了阮洛这一连番解释,只觉得他描述得极为细腻生动,心里愈发觉得新奇,紧接着就问了一句:“阮大哥去过海外么?”

“凭我这种体格,是没法坐船行那么远的。”阮洛挑了挑嘴角,笑意中颇有些苦涩意味,“我刚才所讲的事情并非我亲眼所见,这其中一部份来自书册记载,一部份则是我听运送一批这种时钟从海上归来的商团里的人讲述的。”

“起初听闻这些时,我也很好奇,那些海外的国度究竟是怎样奇特,但我随即又听那商团里的人说到,船行海上,非百丈大船不敢远出。除此之外,在正常的航行过程里,船体也是在不停晃荡,如果遇到风浪,瞬间便让人感觉天地颠覆。”阮洛说罢,忍不住遗憾一叹,他遗憾的是自己恐怕将永久失去出海的机会。

白桃不禁也叹息一声,却说道:“怎么会有人住到那样凶险的地方去。”

“虽然隔着暗藏危险的大海,但待大船登陆后,其实两处陆地上的情况都是差不多的,凶险的处境只是船还在海上的时候。”阮洛微微一笑,“如果说那些国度身处凶险之中,那么站在他们的地界上向西遥望,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白桃听明白了阮洛话里的意思,想到自己的见地狭窄,不由得微生窘态。

这时,就听一直不语的在盯着那时钟看的莫叶忽然出声:“这时标一共是十二点,岂非正好合了十二时辰,只是时标上的文字陌生得很。”听她话中所指,显然她所注意的事物方向,与白桃是截然不同的。

“嗯,这十二个字是德玛尼国的数字书写方法,与我国的计数文字意义是相同的,只是他国的念法和写法较之我国有异而已。”

阮洛眼含笑意,话题已随莫叶而转,“不过,还是存在一些不同的。这十二个数字在表达时辰时,原先并不与十二时辰重合。后来商家考虑到这一问题,便建议德玛尼国制作时钟的匠人,将运送到我国的这一批时钟后的齿轮稍微修改了一下结构,影响了转行速度。原本这时钟的指针在一个日夜会行走两圈,现在降速只行一圈了。”

在此之后,阮洛还向莫叶解释了这种时钟正面那四根指针各代表的意思,随后又解释了时钟背面呈三角形排列的三个转盘的作用,最后还打开了转盘上方一个窄长的内嵌式盖子,让莫叶看了一下时钟运作的动力源。

莫叶得以看见‘大箱子’的内里,有着看不到全身的几个齿轮,它们正在慢慢转动,并且相互之间随着转动而咬合着。时隔片刻,这些轮子依然没有停止下来的样子,仿佛也是永远不会停下来似的,令莫叶心觉十分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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