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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荷陪沈培楠乘坐汽车匆忙赶往医院时脑袋还是一片混乱,耳边充斥乱哄哄的叫嚷,有恼羞成怒,满嘴吱哇乱叫的日本兵,还有表面如临大敌,心里却在偷笑的*部队。最为恐慌的是戴昌明,他腆着大肚腩,额头因为布满汗珠而显得油光锃亮,像一条肥胖的鱼在混乱的人群里挤来挤去,时不时有士兵被他肥墩墩的屁股撞个踉跄。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罩在莫青荷脑袋上,不是怕他冷,而是为了挡住不断涌来的新闻记者,他们的消息极其灵通,当目击者做完简单陈述,走出酒楼时已经被门口的记者包围了,莫青荷在人群里看见了乔装的李沫生,穿白衬衫和背带裤短,歪戴一顶报童帽,正举着相机冲在最前方。

莫青荷一面护着沈培楠受伤的左臂,一面替他开道,嘴里嚷嚷无可奉告,在进汽车前,他对挤到跟前的李沫生露出一丝轻松,却也饱含苦涩的笑容。

记者们穷追不舍,又一路驾车跟随,莫青荷被颠簸的难受,回忆起藤原与川田的无头尸首和老五烂泥似的脸,在车上吐的翻江倒海,好容易到了医院门口,刚推开车门,眼前便亮起闪光灯雪亮的白光。

于是在第二天的晨报上,登出了这样一则消息:中日军方秘密会谈,日本将领遭恐怖暗杀——疑是藤原右希私人护卫叛变,下方刊载两方大相片,左边是雅室溅血的惨状,右边是两名生还的当事人,莫青荷将西装撑在头上,伸手挡镜头,指缝里露出一张俊秀的脸,面色苍白而疲倦,沈培楠跟在他身后,只被拍到一个侧面,低着头,眼神冷峻。

医院弥漫浓烈的消毒水味,医生立即手术,用镊子和棉球在鲜嫩的肉里鼓捣一阵,在丢弃无数染满血的棉花之后,子弹被取出来,当啷一声扔在盘子里。

莫青荷被这声音惊出了一身冷汗,觉得简直像自己掉了一颗眼珠子。

整个过程,他一直跟在沈培楠身边,陪他穿过一道道阴暗的走廊,交款,麻醉,手术,缝合,他听着忠心耿耿的小兵为了师长与医生大动肝火,感到一种奇异的疏离,仿佛身后的十数名小兵,还有更多更多没赶上先头部队,被医生拦在门外等待的兵痞都远在世界的另一端,他搀着沈培楠的胳膊,他只有他,他也只有他。

他们选择了最近,最易于保卫的一家医院,相比之下医疗技术却称不上好,沈培楠的左臂被缝合的像一条张牙舞爪的蜈蚣。

手术结束,两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休息,莫青荷枕着沈培楠的肩膀,侧脸贴着军装酸凉的金属钮扣,轻声道:“疼不疼?”

麻醉还在发挥作用,沈培楠的整条手臂都没有知觉,见莫青荷脸都吓白了,还像个小媳妇似的要哄人,就总有些想笑,故意皱眉道:“疼,疼死老子了。”

“那怎么办?”莫青荷紧张起来,犹豫着将手伸给他:“我叫人去找医生要些止痛片,要是实在疼的厉害,你就掐我吧。”

他的手指青葱一样修长而白皙,套着明晃晃的钻石戒指,沈培楠抓到嘴边作势要咬,又很嫌弃的丢开,凑到他耳边道:“ 不管用,我给你支个招,你现在把裤子扒了好好让我干一次,叫大声点,我舒服了就忘了疼了。”

莫青荷刚刚亲眼看见屠杀与死亡,有志之士慷慨就义,完全沉浸在悲恸的情绪里,一时没听出沈培楠的玩笑,甚至下意识往四周看,寻找能够满足他要求的地点。见对方满脸戏谑,忽然明白过来,狠狠朝他的肩膀捣了一拳,骂道:“这时候你还胡说,我看就该让医生把你的嘴也缝上!”

沈培楠使劲亲他的脸,摇头道:“就是这时候才跟你贫嘴,哄你笑笑,要是老想着刚才的事,连续几天都睡不好觉。”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来又让莫青荷回想起酒楼的经历,禁不住连连摇手,转头捂着胸口一阵干呕。

一直在走廊不远处守护的十几名士兵看到莫青荷的反应,一起哄笑起来,有人大着胆子插嘴,大声说那有什么,俺们天天在战场上跟死人打交道,糊了一脸别人的脑浆子,可从来没吐过,立刻又有人反驳,道你是没吐,就是腿软的打哆嗦,抱着医疗队员的大腿不松手!

沈培楠也跟着笑,手指点着一名年纪大些的士兵,对莫青荷道:“你别看他现在当团长牛逼哄哄,当初当新兵,第一次从战场上下来,他连自个儿姓什么都不记得,比你差远了。”

他回忆莫青荷在那假水谷面前的表现,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名一直生活的花团锦簇,举手投足都像个娘们的小戏子,在危机时刻会爆发如此强烈的攻击性,无论是与刺客肉搏,还是急中生智去找藤原的枪,都表现的如一名值得培养的好兵,面对杀戮,有不适应,但毫无畏惧。

继莫青荷在花园向他讨要烟卷后,沈培楠第二次产生想要拍着他的肩膀好好褒奖一番的念头,但一想到他每天清晨坐在妆镜前,翘着兰花指用软刷收拾钗环珠翠的模样又觉得这想法可笑。他暗想,莫青荷的勇敢大约没什么奇怪的,毕竟自己那时正面临危险。

沈培楠用没受伤的一条手臂搂着莫青荷,忽然产生了一种功成名就,坐拥美人的成就感。

他扫了一眼不远处靠墙或蹲或坐的十数名小兵,把脸埋在莫青荷的颈窝里,用只能让他一个人听见的声音道:“今天这事真是爽快,比在餐桌上干你还爽快,可惜那条好汉没保住,要不然我真想现在就给他个排长做。”

莫青荷不知道该先为老五默哀一场,还是该先把沈培楠痛揍一顿,憋得脸红脖子粗,冲他低声嚷嚷:“我什么时候跟你在餐桌上面做过那事儿!”

沈培楠大笑,一面掐他的痒肉,一面浑闹:“那想不想?咱们下次试试?我教你几种洋派的玩法,在那活儿上涂满果酱,然后慢慢舔干净……”

莫青荷一名男彾,自诩在床上什么都玩的开,还是被沈培楠的下流话说的脸颊发烧,偏偏沈培楠不放过他,咬着耳朵把一种种式样细细讲给他听,莫青荷止不住随他的话想象,忍受着耳畔热浪滚滚,竟被他言语挑逗的硬了,胸前的两点也硬的像石子,磨着衬衫,好不难受。

这么一闹一折腾,刚才的恐惧和惊悸消逝无踪,他靠着沈培楠平复呼吸,回想川田和藤原活着时的样子,以及老五离开的背影,没有复仇的酣畅或失去伙伴的心痛,只感到说不出的虚幻,像做了一场梦,似乎梦一醒来,他还是满头华丽的珠翠,站在台上唱贵妃醉酒。

这边沈培楠与莫青荷打情骂俏,日本人那边却炸了营,老五的易容是祖上传下来的功夫,几乎出神入化,日本人查了半天没有进展,夏天闷热,尸体放不住,便狠狠抽了顿鞭子,在西山乱葬岗找了条土沟,随便扔了。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日本人分析事件经过,发现对于水谷的反叛,除沈培楠和莫青荷外没有目击者,终于察觉不对劲,连夜集结部队冲到周公馆,以涉嫌谋杀的罪名要求逮捕两人。

沈培楠的麻药失效,正攥着被子疼的冷汗淋漓,听闻消息,披上外套便带兵出门迎接,双方携带武器,一直对峙到第二天中午,气氛剑拔弩张,几乎要挑起战事。

然而还没等到南京方面的命令,第二天正午刚过,一封周汝白所在情报组从延安截获的讣告终止了局面恶化,电报直接发往水谷玖一在日本的老家,称水谷玖一同志于五年前秘密加入共产国际,近年来一直心系中国百姓,在藤原右希身边潜伏,于昨日下午五时,在反法西斯事业中光荣牺牲。

一个小时后,俄国共产组织正式通电,为“水谷同志”正名并默哀,称将永远铭记他的贡献。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日本人懵了神,只能像吞了只苍蝇,有苦说不出,灰溜溜的赔礼道歉。同时,这启事件极大鼓舞了中国百姓的心,日本人担心再生事端,当夜便自认倒霉的乘专机返回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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