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不寐(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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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天冷,呼吸都喝着白气,早起时还看的见树叶上、草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结晶,寺外阵法变换,史艳文也只是在旁观视,其余全是竞日孤鸣动的手,说是功体之故。

后院大片花瓣渐渐凋落,化作来日的春泥,只有靠近药泉的几株常开不败,枯枝上也尽是霜花。冰清玉洁,玲珑剔透,叶面上的玉屑寒针在太阳底下闪烁银光,折射的光彩夺目,却脆弱的很,轻轻一碰就掉落、融化,转瞬消失不见,只余一滴冰凉。

这是山腰特有的景色,山顶开始囤积的白雪,山下是平铺的霜毯,一个过犹不及,一个美中不足,太过单一,反倒孤寂。

容得三两点翠色明丽环绕,才显得凛冬将至之际,万物仍有顽强不屈凌霜傲雪的生机。

若非心中烦闷起了大早,他也难以发现。

晨起时就有这样的景色,约过一个时辰那些晶莹才完全泯灭,这个时辰,小庙里也只有他一人起身。竞日孤鸣自不必说,琉璃和丫头得了吩咐不用早起,连外面的护卫都呼吸不定,应是有人半睡半醒,连不惧冷地小胖子都窝在了竞日孤鸣的房间里不肯出来。

安静的好像只是他一个人。

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史艳文不欲打扰到他人,避开方丈室,想到庙外又怕影响到外面的人呢,便站在亭中遥望远方。

其实要认真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好看的景色,全在墙外。而墙内,目之所及就是围墙,向上抬抬视线,看见的就是墙外或枯黄或深绿的半身树,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他也没看什么。

放空的视线,放空的思绪,眼里映着的是婆罗浮屠,脑中的念想却跑到了千里之外,眉头紧蹙,手心微紧。

同心石没有反应,他已经试了很多天,叫了无数遍精忠,但同心石却像变成了一块普通的顽石,怎么会没有反应呢?是距离太远了吗?还是对方根本无法回应……

他有些混乱,想直接问竞日孤鸣,又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怀疑他,不问,心中实在担忧的紧。

“喂!”

恩?

史艳文转身,嘴角已习惯了温润的笑容,顺手接住了疾射而来的石子,珠圆玉润,是特意打磨过的小孩子的玩意。

“怎么起那么早?也不多穿件衣服,”史艳文张开篷衣,将嬉笑的少女紧紧罩住,略带责怪,“小心着凉。”

“才不会呢,”丫头仰头抱住史艳文的腰,她确实有点冷,却仍是嘴硬道:“我又没像你一样天天喝药,我刚刚看到了!你套进脖子里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那个啊,”史艳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东西拿了出来,不过是块普通的石头,“这叫同心石,是我和家人联系的媒介。”

“家人?”丫头把石头抢过来,“和信鸽一样吗?”

“……算是。”

丫头拿着石头左右看了看,扔回给史艳文,撇撇嘴,“没什么特别的嘛,你刚才干嘛那么伤心?他们骂你了?”

史艳文怔了怔,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包子头,“你不是伤心,是担忧和后悔,我担心他们,又后悔离开他们。精忠和存孝——他们的名字——都是很孝顺的人,他们很好……”

“切!我说伤心就是伤心,要不要我给你擦眼泪啊?”

史艳文抽了抽嘴角,“我又没有流泪,你擦哪的眼泪?”

“就有!就有!”

说着就窃笑一声,突然后退,却没想到史艳文也起身,眼睛一花便失了踪影,手上拿着的东西一时没了作用。丫头呆了半晌,史艳文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手腕也被扣住,手心握着的冰丸落在地上,淌成一地黑水,史艳文看着无奈至极,“你这孩子,就没有其他可以玩的东西了吗?偏要玩这些危险的东西。”

“……哼!”要你管。

“这样吧,”史艳文扭过她的身体道,“我们来放纸鸢去去霉气怎么样?”

“……风筝?”

“虽不是这个时节的玩意,就当消遣了,玩吗?”

丫头抿了抿唇,看着史艳文微微发愣。

“怎么了?”史艳文问她。

丫头回神,眼中既期待又失落,“可是,我不会。”

“……先前玩过吗?”

“没有。”

是了,竞日孤鸣说过,这两个孩子是自小在无人处养着的。

“那么,”史艳文突然拉着她向外走,边走边道,“你有喜欢的动物吗?”

这是要带她去做风筝吗?丫头突然笑了,大声道:“竞日孤鸣。”

“我是说……动物。”

“竞日孤鸣!”

好吧,也不是不可以。

“……画成狐狸好不好?”

“加一条狐狸尾巴吗?可以啊!”

史艳文顿住,侧头,问,“真的?”

“当然!”

“……”

其实他也挺好奇的——竞日孤鸣的反应,但也终归是好奇,总不能真的弄出个竞日孤鸣的人形风筝出来。

做风筝,首先,找几条细一点的树枝。恩……这种事还是问常年蹲守树上的守卫比较方便。

孤高树下,史艳文偕同丫头,仰天大问:“方乙壮士!能否麻烦你帮艳文取两节树枝?”

“喂,叫你呢,不要以为藏在树后面我们就看不见了!脚都露出来了!”

“……”树上的人默默收脚。

“小丫头,以后不能这样说话,虽然他脚露出来了,你看他脸上的睡痕,方乙哥哥一定睡得很晚。”

“……史君子,”树上传来清冷的声音,两节树枝直直落下,“不用谢。”

史艳文沉默一瞬,他还没有说谢。

“这个好像还不够,”丫头还躲在史艳文的篷衣里,又想往上吼,却被史艳文拍了拍头,只好改口“方乙……哥哥,再多扔几节,不够!”

史艳文笑着摇摇头,“还有呢?”

“……谢谢。”丫头压低了声音,好在在场的人都听力惊人。

接下来就是纸了,没有油纸,便用宣纸吧,轻薄又不易破,外面的风也不是很大,正好。

两人回了书房,史艳文画了一幅框架给丫头,让她自己折腾,自己则到桌案上画“竞日孤鸣”。

狐狸。

竞日孤鸣。

说起来竞日孤鸣再过不久也该醒了。

必须能让丫头看出这是竞日孤鸣,但又不能让竞日孤鸣察觉到这是竞日孤鸣——这怎么可能?

恩……难办啊……

最后除了拿浆糊糊好风筝废了些事,倒是风筝线在书房找到了,原应是用来扎书的,剩下许多,虽然最后成画受到了丫头微词,好在被史艳文左右糊弄过去了。

你看那眼睛,是不是竞日先生的眼睛?

……是。

你看那头饰,是不是竞日先生的头饰?

……是。

它是不是有狐狸尾巴?

……是,但是它不就是只——

欸,既然都是,那就别浪费时间了,走吧。

寒风泠泠,史艳文怕她闪了风,逼着丫头多穿了一件小袄,然后才拿着做好的纸鸢来到院内,风将起,但院子却不大,跑怕是送不上天的。

果然还是只能用内力,应该没关系的,史艳文望了望四周,反正人都还没起来。

……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也不一定。

眼看着风筝在低空盘旋落地,史艳文深叹口气,“丫头,记得,要适当的放放绳子,不能太用力拉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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