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树倒猢狲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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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孤寂。月,清冷。人,惶惶不可终日。

葱岭以南,高原之下,蜿蜒曲折的山谷杳无人烟。秋月无边,朔风凛冽,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影踽踽独行。昔日乃蛮部太阳汗子,一代西辽君王,却形单影只,备极凄凉。衣衫褴褛,颧骨高耸,胡须拉碴,双眼发直,神情呆滞。走一阵,歇一会,最终耐不住饥寒交迫和浓浓的困意,找处山洞,顾头不顾腚,一头拱入,用昏睡来抵御彻骨的寒气。

梦一阵,醒一会,哭一气,叹一时,悲一声,人显得痴痴呆呆。一把血迹斑斑的宝剑默默陪伴主人,周身再无一物,不甚合体的粗布衣衫破破烂烂,不时颤抖,偶尔抽搐,有如发羊癫疯一般。

半梦半醒,时哭时笑,昏睡之中也保持戒备姿势。手不离剑,弓腰驼背,以便随时逃命。流窜山谷间已过半月,极度惊恐加担心被人察觉,唯有昼伏夜行,来回奔波多日,却始终找不到出境口。断粮缺水衣正单,心忧安全愿天寒,腹内空空如击鼓,脚步蹒跚似老汉。

石头硌腰,本能翻身,梦呓飘出,语气悲怆,“玛丽亚,玛丽亚,等等我,等等我呀,我会带你飞,去找寻只属于我们的世外桃源……”

青梅竹马的恋人求之而不得,如水滑过指尖的女人数不胜数,但繁华落尽,铭刻心怀的只有笑靥如花的初恋情人。原本郎有情,妾有意,奈何上天弄人,最终劳燕分飞。情人一去无踪,经多方寻找,也无从得知其下落,如同人间蒸发,太阳汗子又如何?被噩梦吓醒,半倚半躺的落魄君王痴痴发呆。

十年前,乃蛮被蒙古人消灭,原以为必死无疑。拼死突围,远遁大漠,投奔被自己软禁了两年才郁郁而终的昏庸岳父,由此因祸得福。与公主合谋,邀约花刺子模人,一举发难,方成功坐上汗位。大难临头,各自纷飞,也不知不肖女逃往何处?想必迟早被擒获,该死的铁木真一定纳其为王妃,反正自己也抢先一步,不算吃亏。

傻傻发笑,幽幽啜泣,人恍恍惚惚。气力已随早先斩杀誓不离去的亲兵而消耗殆尽,心神皆疲的屈出律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喘口气,歇一会,朦胧中又勉强能清四周景物。触目黑黢黢一团,无边无际的孤寂像跗骨之蛆的蒙古人一样,一点点,一丝丝,一缕缕,把人彻彻底底包围。

风,无止无休,夜,无穷无尽,心,渐渐下沉,彻骨的悲凉迅速蔓延全身。眼前金星飞舞,饥饿的感觉也失去踪影,人昏昏沉沉。强忍脚板传来的钻心疼痛,咬牙站起,一步三晃继续上路。蒙古人不会罢休,一定斩草除根而后快,必须尽早逃离此地。十年前不也死过一次,想来,这次也算了什么。乱糟糟的思绪干扰了方向感,转悠大半天,才发现自己又折回原地。

一屁股坐下,摩挲宝剑,倒霉君王陷入深思。王汗的在天之灵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保佑自己再次逃离蒙古人魔掌,假以时日,卷土重来未可知?一缕窃笑绽放胡子拉碴的瘦脸,丧失的勇气随着天色放亮而缓缓充盈体内,颤颤巍巍起身,四处梭巡,努力寻找合适的庇护所。

借朦胧亮色,清谷口外的影影绰绰凹洞,宝剑充当拐杖,一瘸一拐的末代君王走向临时避难所。山风吹散晨雾,早起的鸟雀不知愁滋味,叽叽喳喳,展翅滑翔,在山谷上空肆意飞舞。孤独的身影,习习的凉风,可悲可叹的凄凉场景,令人倍生惆怅之感。花草不忍目睹,纷纷低头,空寂的山谷呜咽不止,送残暴君王最后一程。

石头城东门,争相涌入的驻军把城洞挤得水泄不通,人人急于入城,吵嚷声四起。飞步奔下城楼,年轻小将亲自指挥,舞动长枪,逼退好几名彪悍兵勇,高声呵斥,“挤什么挤?本将在此,谁敢妄动?全军听令,排成一字长蛇阵逐批逐次进城,我蒙古大军出击,无论任何敌兵,都只有逃命的份。不用慌,也不用怕,一个个来——”

慑服于白衣小将的霸气,没等仙人般的儒者翻译,乱哄哄的兵将非常自觉,勒马退往两侧,让出一条窄狭通道。默默等候,待前军通过,才相继跟上。秩序很快恢复正常,四千余本土驻军依次入城,胆怯的目光偷窥伫立城门口的面具小将,一个个不敢对视,低头悄步奔入。

东门人影憧憧,城内为之堵塞,但基本无人吭声。敌军压境,同仇敌忾之下,顾不上歇口气,在儒者的指挥下,会合的本土驻军留下大部协助防守,余众分头扑向其余城门,以防敌兵偷袭。东城楼一时人满为患,混编兵团各自奔忙。勇士团负责盯防敌情,蒙古将士协助轻车熟路的驻军,合力将城墙下早准备好的全部檑木一一抬上城楼。油瓶油桶礌石一并补充到位,紧张的布防一直持续到五百蒙古骑兵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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