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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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的晨幕中还飘散着昨夜焰火的硝烟气。

魏溪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听了一夜的爆竹和钟声,那钟声似乎足足响了有九九八十一下,是皇帝即位以来敲得最多的一次。

也难怪,当今圣上三岁即位,十六岁亲政,一直到去年二十四岁,才彻底扫清障碍,将朝政真真实实的握在了手中。诛杀权臣,巧夺兵符,到最后的削藩掌天下,他一步步走来,每一个脚印下都有无数臣民的鲜血。

魏溪躺在早就冷透了的石床上暗自回想的时候,天也就逐渐亮了起来,映射在她的眼皮上,那肌肤几乎比蝉翼都要薄透些。

她觉得头似乎又开始痛了起来。

素素刚刚端着半温的白粥进来时,就看到魏溪不紧不慢的揉着太阳穴,便即放下碗筷,轻声问:“娘娘,您风疾又犯了吗?”

魏溪摇了摇头,放下手,对着空中模糊的人影道:“无碍。”

“还说无碍!奴婢还不知道您么,不是痛极了您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素素叠步去了墙角,掀开盖着一块尚且干净的碎布的木头箱子,拿起孤零零躺着的白瓷瓶使劲的倾倒了两下,里面缓缓滚出一滴浑浊的油脂,要滴不滴。素素瞬间就要落下泪来,谁会想到,昔日艳冠群芳的贵妃娘娘,如今连一瓶下等药油都不得。

魏溪听到轻轻的叹息,不动声色的问:“是不是前些日子种下的水仙开了,在屋里都可以闻到一股清香。”

素素抹了一把不多的眼泪,指腹使劲的在瓶口搓揉了一下,好歹是把那一滴药油揉在了手心里,再双手交错的搓出热意,柔柔的覆盖在魏溪的太阳穴上,定了定神,才拼尽全力一般按揉起来。

身为同在冷宫熬岁月的宫人,她的日子比魏溪这个废妃还要不如。常年的饥饿和劳作早就让她骨瘦如柴,哪怕现在使出全身的力气也只比猫儿的力气大了那么一丝丝,连同样弱不禁风病体难支的魏溪都感觉不出多少力道。

冷宫的时间走得格外的慢。

素素服侍着魏溪洗漱完,吃了白粥,端着碗又出了破败的宫门。她还要去御厨房帮忙,做一些连最下等的宫人也不愿意做的活计,比如劈柴。这大冷天的,在寒风下劈柴也不知道是人在劈柴,还是风在劈人骨,可素素不得不去做,否则他们下一顿可能连新鲜白粥都不得。

魏溪等到对方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听不到时又等了一炷香的时辰才撑着墙壁慢慢的站了起来,绕过临行前素素放在她身前的水仙,摸索着一路往外。不过几步路就出了殿门,一路数着步数行到了庭院中唯一一棵梅树前。

冷宫居然有梅树,想来也是稀奇的很,听闻是□□皇帝第一任皇后齐氏亲手栽下。□□的皇后那即是开国皇后了,盛宠之际在冷宫种梅花,‘梅’即‘晦’,也不知道对方当时是何等心情。

淑妃五年后再见魏溪时,没想到对方居然在攀枝折梅。

淑妃轻笑一声,淡淡的嘲讽道:“姐姐好兴致。”她缓步走来,织金遍地的齐腰襦裙在薄透的白雪上闪着光,被日头一晃,刺得人眼睛疼。

魏溪眯了眯眸子,素手一沉,半支梅花点缀在了皓腕之间,越发红的越红,白的越白。

“原来是淑妃娘娘。”

淑妃捂着唇:“亏得姐姐还记得本宫。”她越过魏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冷宫里里外外给看个透彻,故作同情的道,“这宫殿凭的冷清,也亏得皇上舍得将你丢在此处多年。昨夜宫宴,妹妹还特意问过皇上,何时让姐姐重回重峦宫呢。”

如果淑妃不问,说不得魏溪就可以慢慢在这冷宫等死了。可惜,她居然在年三十最重要的宫宴上问皇帝,不得不说,不愧是过去的死敌么?只要魏溪不死,淑妃她就一日不得干休。

不知为何,魏溪隐约松了一口气,似乎这漫长的年月终于到了尽头,她渴望与父母兄弟团聚的日子终于近了。

淑妃跟在魏溪身后入了四面透风的宫殿,假惺惺的问:“姐姐,你猜皇上如何回答?”

魏溪将梅花插在窗棂的缝隙中,左右瞧了瞧,觉得甚是娇艳,嘴角也难得的含了一丝笑意,转身问淑妃:“娘娘,你看这花可美?”

淑妃鼻尖皱了皱,她本就比魏溪年轻几岁,少时养尊处优,入宫后凭着太皇太后孙侄女的身份也很得皇帝的宠爱。娇宠长大的女孩儿,哪怕一个小小的挑眉都格外的娇媚艳丽。

“再美的花也有败的时候呢!”

魏溪点头:“对啊,这宫里的美人都如娇花一般,开过了百日,再不甘心也会败成泥。”她侧脸,半对着昔日的敌人,“我已如残花,淑妃的娇颜又能开到什么时候呢?太皇太后的余威又能庇佑淑妃到何时?”

“你!”

魏溪微抬起下颌,就像还是重峦宫里艳压群芳的贵妃娘娘,冷淡又倨傲的轻蔑着嘲笑皇宫里所有的女人:“除了皇后,宫里的四妃,我父是护国大将军,你为太皇太后孙侄女,贤妃有太后撑腰,德妃乃昔日托孤大臣邱大人之女。我们四人,德妃最为骄傲,她的父亲被皇上下旨五马分尸时,她就一头撞死在了御书房的龙柱上;我父兵败身损,我的兄弟一个个都想要戴罪立功,最后马裹尸还,一日天,一夜地,重峦宫与冷宫差的也不过一块门槛的木板。贤妃是太后母家人,平日里谨言慎行,又无子,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皇上总归会给她一个善终。而你……”

魏溪的笑意更深:“我记得昨夜的钟声敲了八十一下吧!淑妃娘娘可还记得皇上的叔叔、太皇太后的嫡亲大儿子——泰王,曾经在皇上登基的那一年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国之内忧外患,百姓困顿,哪怕是年,又有什么可庆贺的?’所以,从那一年后,安国寺的钟声都只敲七七四十九下。”她微微倾过身子,眼眸中是一片冷漠,“淑妃,你还不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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