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触目惊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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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九月,天气还是那么热。

会议室那台老式春兰空调,摁了半天都没有动静。一百多人挤在一起,温度骤然升高,许多上了年纪的老职工,都在不断地猛咳着,呛人的廉价的纸烟味四处弥漫着,抽烟时一闪一闪的亮光在人群中此起彼伏……这一切,就像一场恶战即将开始。那气氛、那情景,让所有的人都感到紧张不安,都感到无法平静。对这种感受体会得最深的,则是被围住最中央的田文建。

“……你们要到市委市政斧去请愿、去上访,不就是要找领导吗?我的官儿虽然不大,但也大小算个领导,直接找我,直接同我对话,不也可以……大家伙坐下来,心平气和的敞开说,先看看我解决得了解决不了。

如果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什么事也不顶,那你们再找市委市政斧的其他领导也不迟,就是再找省委省政斧的领导也一样可以。为什么非要今天集体上街不可?而你们上街的目的不也是为了解决问题?不要有什么顾虑,更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以为我会对大伙怎么怎么样?想想这有可能吗……”

说到这里时,田文建的鼻子禁不住阵阵发酸。

说句良心话,工厂的这种现状,工人们的这种处境,能同政斧没有关系吗?把一切原因都归到由于市场经济、由于深化改革带来的,从根本上讲,这也同样是一种没有任何责任心的[***]行为!

几十年了,眼前的这些工人们,不就是因为相信国家、相信政斧,党叫干什么就干什么,领导指向哪里就毫不犹豫地奔向哪里,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流血流汗,即便牺牲了也心甘情愿,从来不讲报酬、不计得失,以极少的收入,以极大的奉献,才换来了国家的不断进步和长治久安吗?

你能说他们是想闹事吗?他突然为自己产生过的一些想法,感到万分的惭愧和内疚。这样想对得起他们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他默默地瞅着眼前这些全都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脸,突然感到是这样的熟悉又是这样的陌生。干实习记者时参加过很多次会议,但没一次像今天这么压抑。在机场和315厂也开过很多会,然而在那里像这种烟雾缭绕的气氛,给他的却是力量和信心!

他从工人们的眼里,看到了一种距离感和生疏感。按理说,像自己这样的甜瓜院长,遇到乡亲们虽然谈不上心心相印,也应该有着一种不寻常的感情和情谊,应该有许多许多亲切的话要说。

而如今,他们全都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就好像瞅着一个从来都不认识的人,就好像是在盯着一个怪物!

这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了?仅仅因为是船厂停工停产,工人们发不了工资么?

不,绝不像!如果仅仅是这样,这些人就不会用这样的一种眼光来看自己了。田文建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事情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简单。

见他好久一声不吭,气氛也就越来越显得紧张起来,会场顿时陷入了像窒息一般的死寂。

没有人给他解围,也没有人给他主持会议,更没有写好的现成稿子,让他照本宣科地念一念。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是他一个人,也只能由他一个人来解决。这是他自找的。但你如果不来当这个维持会长,那这件事就不会找到你头上来。

主动也好,被动也罢,都只能是你这个开发区工委副书记、兼龙江船舶制造有限公司总经理的事情。

他竭力地把自己纷乱的思绪迅速地集中起来,想想自己究竟应该先给这些代表们讲点什么。这时候,外面的人群中突然有人齐声喊起来:

“把喇叭搬进去,我们也要听田书记讲!”

“扩大器,扩大器!就像厂里的头头那样,让田书记对着扩大器给我们讲话!我们大伙都想听!”

“我们上当上够了,我们不放心!”

……田文建略一沉思,立即对会议室前排的几个代表,和声细语地说道:“完全可以,就照工人们要求的办。把扩大器和喇叭都装好,咱们在里边讲什么,就让外边听到什么。”

效率出奇的高,一下子涌来七个电工,不到一刻钟,一切就全都安装完毕。而且效果也出奇的好,同广播电台的现场直播的效果几乎一模一样,连会议室里的咳嗽声,桌椅的移动声,外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让田文建的情绪完全缓和了下来。还有人背后用芭蕉扇,有意无意的帮他扇风,这让他很是感动。

1点整,对话终于开始了。自然是田文建先给大家说了几句,他说得依旧很诚恳。

“……对船厂的现状况,我也深感痛心。请大伙有什么就说什么,本来就是专门听大伙的意见的。不管有多么尖锐的问题,大家只管说来就是。

而对大家提的这些意见和问题,曰后要是有什么人有打击报复的嫌疑,我绝不会对此等闲视之。造船厂本来就是大家的,大家的船厂只有大家来爱护才能生存下去。所以该说的就说,该讲的就讲,大伙要是不关心这个公司、不爱惜这个公司,还会冒着这么热的天气,到市委市政斧去找领导?”

然后就是代表们发言,金若琳的介绍,让田文建大吃了一惊。第一个发言的竟然是厂里级别最高、资格最老、最有威望的老红军,龙江造船厂建国以来的第一任党总支书记乐晋存!

让乐晋存这样的老前辈,以这种身分坐在对面的台下,真让田文建有点如坐针毡、无地自容。当老人家站起来准备发言,田文建不禁愣了一愣,赶忙走下台来,一边要让老人坐下,一边对老人道歉道:“乐老,我真不知道是您。这么热的天,您这么大年纪了,还是……”

“你就让我站着说吧,站着说话也利索点。你难过我心里也一样难过呀!船厂成了这个样子,我心里咋能好受得了?”

乐晋存已经84岁了,但精神矍铄、思路清晰,一点儿也显不出老态龙钟的样子。他说话的节奏不紧不慢,声调也不高不低,但话里有话,很有分量。

“……首先我得声明一点,对职工们今天的这种做法,我是坚决反对的!怎么能这样搞?动不动就成伙结队的到市委门口找领导、讨说法,这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能拿对付国民党的办法对付咱们[***]吗?这就叫数典忘祖!

这么多年了,咱们党什么时候跟咱工人三心二意过?什么时候不都是依靠的咱们工人阶级?有人说了,[***]到了这会儿,早都靠到钱上头去了,还靠你什么工人阶级。

屁话![***]要是不靠工人阶级了,那还能叫[***]吗?眼下国家政斧有点困难,有点麻烦,我说咱们就咬紧牙关顶一顶,勒紧裤带再熬一熬,只要咱们能过了这一关,一切不就全都过来了吗。难道这会儿的曰子真的就过不去了吗?连文化大革命那会儿还不如吗?连自然灾害那几年还不如吗?

再说难听点的话,还会不如国民党那会儿吗?还会不如旧社会吗!有些人闹来闹去,不就是想让国家给发上两个月的工资吗!就算给咱们补发上两个月的工资,从长远来看,又能顶了什么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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