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欲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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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来越深了,一轮斜月己悄悄地隐没在峰那边渺茫的高树里,山边黑忽忽的树丛应和着涧外白蒙蒙的茅草在夜风中发出怪诞的声响,时而有一两只惊飞的宿鸟发出乱杂刺耳的怪叫,伴随着山间万顷松涛怪异的低呜,格外使人愁肠百结,毛骨悚然。

看样子杜若真的不会回来了,自己寄托在他身上的美好愿望将如同皂泡般的破灭,自己建立在他身上的二人世界将犹如空中楼阁般的化为齑粉。近一个月来,自己信守承诺,帮着他没曰没夜地画壁画,这段时间来,自己坚守誓言,助着他来回来去地筹办婚事。如今壁画画成了,杜若声誉鹊起地赢得了很大的名声;今天婚礼也举办了,新郎却在宴席上拂袖而去,不辞而别。任燕灵魂出窍似的倚靠在门边,阵阵忧伤中夹杂着辛酸的绝望之情从心底泛涌上来,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

——才子伴佳人,牛郎配织女,真是天作之合,凤凰于飞!

——春夏秋冬四季天,风花雪月紧相连。长江不见回头水,人老何曾再少年。你瞧杜画家那面相,脸有多宽,耳有多大,鼻梁隆得像擎天柱。你瞧任老师那脸盘,面满如月,眉弯如钩,鼻子粉妆玉琢的。硬是好葫芦开好瓢,好桃树结好桃,两人这夫妻相儿,活脱脱一个模子印下来的!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说千道万,还是一张床上不睡两样人,杜画家好有学问吧,任老师又是城里人,这师生缘,这城乡情,还真是一段人间佳话,神仙眷属!

一大早,当工区的领导乘着红旗轿车,敲锣打鼓地送来新婚志庆的烫金匾额,面对那描龙绘凤的图案,竭尽详瑞的喜气,任燕就深深的为自己第一次婚姻的轻率、荒唐而悔恨;当小邪皮引着县上的领导,带着农家乐队,锣鼓喧天地出现在院门口,望着那一声高过一声的鼓点,一曲赛过一曲的歌舞,任燕又深切的为自己第一次婚礼的冷清、草率而难过;当工区的工友们携家带口、呼朋唤友地前来参加婚宴时,瞧着那一张张暖人心脾的笑脸,一声声感人肺腑的话语,任燕更是深重的为自己第一次做新娘子时的贫贱、寒碜而痛恨。她当之无愧地站在门外与杜若一道接受领导谈笑风生的祝福时,脸上的红晕如同正艳的蔷薇灿烂明丽;她安之若素地站在院内与杜若一块接受工友插科打诨的恭贺时,嘴角的笑纹宛如欲放的茶花冶艳娇媚。她头披婚纱、一身嫁衣地坐在婚庆敞棚车上,车后十几辆桑塔纳跟随,一路又是摄像又是拍照地沿着铁路线巡回,周身更是浑如舒了筋活了血似的喜气盈盈。

——各位领导、各位亲友、各位乡邻:在领导的亲切关怀下,在亲友的强烈要求下,在乡邻的热情支持下,杜画家与任老师今天补办婚礼。虽说是晚了点,儿子都尺把长了,但那时杜画家是烂板桥下的龙王、埋没在此,任老师是观音菩萨坐莲台、高高在上。今天齐了,玉帝取亲、阎王嫁女,欢天喜地。咱们也就寿星老骑鹤,快活上天,敞开酒量喝,放开肚皮吃。一来恭贺杜画家心想事成,头顶画家桂冠,身傍城里美人;二来祝任老师凤栖山沟,来年再添贵子,再给工区添个天大的荣耀!

人们欢声雷动地闹腾了一阵子,就呼朋引类地欣然入席。小邪皮又喧宾夺主的成了主角,他胡拉横扯地邀请着工区及县上的领导坐在首桌,油嘴滑舌地催请着站里及路局文协的领导首桌相陪。这时与任燕认识的婆婆妈妈们有的唠好、有的叨旧,都赞不绝口地坐在了桌次;跟任燕过从甚密的小姐妹们也有的斗嘴、有的怄气,前仰后合地拥到了桌旁;站里站外跟杜若是意气相投的棋朋砚友们,也有的逗闷、有的打趣,全都谈笑风生地围在了桌边。待到小邪皮再生拉活拽地硬是将任燕按在次桌的首位上坐下,又亲情味儿十足的喊两个邻里的婆婆一左一右地陪伴在她身边。一时院内十几桌宾朋满座的酒席上,飞觞举白,觥筹交错。

“请问杜师傅在吗?”蓦地门外来了个戴呢绒帽、穿黑呢子大衣、约模四十开外的城里人,只见他双腿迟迟疑疑地还没迈进门,斜眼就瞧到了穿着新嫁衣坐在次桌上的任燕,顿如五雷轰顶似的瘫在门边,气得双眼暴突、口角喎斜,暴跳如雷地指着任燕就骂了起来,“臭婊子,死不要脸,果然卖在这儿!害得我四脚朝天的上千里地找寻,你不是寻死觅活地要上吊吗?怎么又在这里骗婚,你肚子里那个小杂种呢?喂狗了,还是给那个花花太岁送了去!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拿屎盆子遮脸!你给我离了婚没有,法律上我们还是夫妻,你这不是在犯重婚罪吗?今天当作这么多人的面,你好好说说清楚!两条路:要么离婚,快刀斩乱麻,你赔偿我这几年的损失!要么跟我回城,谁叫我瞎了眼,娶了上你这么个人皮包臭肉的货,往后收心好好过曰子!”

杜若眼睛一阵发直,心头发憷,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儿,浑身骤如筛糠似的颤抖不已,一时心惊胆战地说不出话来。任燕脸色一阵发白,心里犯怵,被人天涯海角追得无立锥之地的羞愤,使她心胆俱裂得满眶泪水奔流而下,竟一头伏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小邪皮霍地站起身,几步奔到门前,劈面揪住那人的衣领,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凌空提了起来,“那里来的狗杂种,竟敢砸咱铁哥们的场子,也不打听打听,这地面是你撒野的地方吗,再敢喷一句粪,老子要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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