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冷王二次入天水(1 / 2)
待山有溪退下,赫连蕴澜脸色更加冰冷,所谓的奸细,却是皇上的人。
看到是这个人,他才明白为何总是失利,损失却又不是特别惨重。赫连彻陵的目的,是想用此计,既能保留兵力最后拿下南丘,又能借前期失利伤亡抹去他的功绩、有理由削夺他的兵权!
如果所料不错,他会任由自己中期进攻顺利,在最后时刻再让自己犯下莫名大错,首尾呼应,中间的战功便可轻易忽略,耳边听到的,将是满朝文武的谴责声!即便不被下狱,也是卸下兵权,功过相抵。
但此时即使明知他的险恶用意,也不能用通敌罪名拘下此人,万一他供出背后指使之人是皇上,那么,招认会比不招认更难处理,所以,他提示着山有溪想出的最后一个办法,才是最完美的!
山有溪脑子虽然转得不是太快,但只要把要点想通,便能生出详细而周密的计划。奸细居然是曹郎中,真是可恶,一定要把这个害死不少自家军兵兄弟的人除掉!
两天后,作战计划令人措手不及地由偷袭更改为正面渡江进攻,来不及通风报信泄露新军情的曹郎中,带领船只和另外两只战船齐头并进,冲在最前面,其它战船在身后呈扇形紧跟。
夜里绕路偷渡过江的山有溪,此时正穿着一套南丘军军服躲在江边芦苇丛中,手中的弓箭已拉弓上弦对准三条头船中左边的战船,他今日的射杀目标,就是站在船头的曹郎中。这套远程弓箭是临行前妹妹送给他的,此时正派上用场。
南丘军的弓箭队已在阵列最前方做好准备,只等船只进入射程范围,便千箭齐发——由于前三次神秘之人提供的消息都无比真实,使他们连续小胜三次,所以这次便按着密报中“梁军欲分三路,一路从正面佯攻牵制南丘主力、两路主力夜里行军由东阳和西涧分头渡江”之计,把主力军调往东阳和西涧进行设伏,本营只留下一万兵马,五千弓箭手,五千步兵。
南丘都尉运足目力看向对方扇形船队,这样的队形,很容易算出有多少船只,第一排是三只,第二排就是四只,第三排五只,共有八排,错开而行,看起来浩浩荡荡,旌旗飘扬,但也就只有五十二只船——果然跟密报中说的一模一样。虽然将军也曾怀疑过这些军情密报的真实性,但前几次的事实证明,它是可靠的——难道是王上提前安排混入梁军中的密探?无论如何,是我方军探也好,是对方窝里斗也罢,只要真实有用就行。
江面细小的波浪微漾着,山有溪目测着距离,弓弦越拉越紧。妹子说过,如果初次用箭杀人有些紧张,就把他当作山里的野猪山鸡什么的就好,反正奸细本也如同畜牲,他心里还并不太那么抵触。
十丈、九丈、八丈……
利箭“嗖”的一声,快速冲向首船之一!
“啊!”曹郎中胸部中箭,痛得大叫,手握箭支,身形摇摇欲坠!
船上军兵惊呼着,船身晃动间,曹郎中扑嗵一声,一头栽进江中!
“曹郎中!曹郎中!”军兵们喊着,却没有人下去救人——这时他们才发现,他们这一船人,全是来自北方不会水的旱军!眼见着曹郎中没扑腾几下就沉了底没了声儿,他们只能面面相觑——见死而不救,而且还是领将,这下全船之人都要受重罚,唯一的出路就是上岸后拼命多斩几个首级带回去以功抵罪!
南丘都尉狠皱了皱眉:“谁放的箭?”命令还没下,竟敢擅自作主——等等,这射程,还有箭矢发出的方向……还没来得及派人探查,江中便传来呐喊声:“为曹郎中报仇!杀!斩杀敌首,加官进爵,杀!”
“放箭!”南丘都尉一声令下,既然杀的是敌军领将,那就是自己人,也不必急于查在一时,眼见对方突然加快船速进入射程,对敌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战船之上除了摇橹士卒,每人都从船上拿起一块木板,挡着自己的身体蹲在船上。
船行得越近,南丘都尉越看清己军的箭支除了射空或被拨挡掉入江中,其余的,竟然是扎在了对方军兵所执木板上!
而在船只快接近江岸时,他才惊恐地发现,扇形船队的后面,跟随着一艘艘小船,它们向后逐步内缩呈反扇形或说三角形隐藏在大船队身后,被大船和插满每艘船只的彩色旌旗所遮挡,使人很难察觉!
“不好!中计了!”南丘都尉脸色大变,“左庶长,快派人报告将军,回军支援!”
“是!”
“全速前进!”梁军将领们发出命令,橹兵拼尽全力死命摇橹,军兵们站起身一边用长枪拨挡箭矢,一边准备登陆!
“准备迎敌!”南丘都尉大吼一声,“北方之兵,不熟水性,趁他们未上岸,将他们阻杀在江中,杀啊!”
“杀!”
山有溪一边脱下南丘军服扔掉,一边冷哼:“不熟水性?打不死你!除了曹奸贼的船,前面船只上的人全是我们南郡的水兵,水中作战都没问题!傻缺儿!曹奸人,今天倒是要谢谢你前几次给敌军通风报信,让他们相信将军为你布下的假情报,不然他们还不上当呢!”
露出自己的粗麻布梁军军服,山有溪把弓箭藏好,背上箩筐,拿起军中兵器——戈矛分铸联装的铁戟,但想了想,还是将它扔在地上,抽出妹子给的砍刀,在两军交战于岸上时,从后面偷袭而去!
虽然做着将军的守卫,可他还是个连一级爵位都没有的普通小兵,吃的是最次最糙的饭菜,穿的是质量最差的军服,这次一定要多斩几个敌人首级换取爵位,以改善自己在军中的衣食待遇,若运气好,能斩杀个敌军军官,还能获得田宅和仆人!
第三排中间战船上身高体长的赫连蕴澜,迎风而立,满脸冷酷。南丘的全国军力有一半在此,最少要有两次大战,才能摧毁南丘的军事力量。
除开前三次损失掉的一万人马,梁军十九万军兵对南丘一万留营军兵,形同辗压,不过片刻,轻易胜利的军队便快速分成左右两军,在领将和向导的带领下,趁着士气高涨之时,杀向东阳和西涧——以免他们得知梁军已成功登岸、为保存实力而撤军于其它关隘布阵,徒增另一番周折。
天水村。吊罐里炖着行气补血的孕中之人喝的红枣鸡汤,孙思夏坐在院中晒着太阳,炖上汤走过来的山有凤,就手将洗了的另几颗红枣往她和梅映雪嘴里各塞一颗,笑道:“一日一枣,长生不老,要是一天吃三个,不是能上天当神仙了?”
那婆媳俩笑着嚼吃,也不接话。山有凤搬个小板凳坐过去,用手摸着孙思夏那鼓得老高的肚皮道:“嫂子,这小子该会踢人了吧?有没有在肚子里踢你?”
孙思夏长了不少肉的脸上溢满笑容:“还没呢!凤儿,你说他这么乖,是不是个女儿?”
“这怎么说的?乖就是女儿、调皮就是儿子么?”
孙思夏看了看她,立即否定了——凤妹子就是活生生的反例啊!
山有凤道:“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是我亲侄子亲侄女儿,我都喜欢!等我哥回来,你俩也别闲着,再生几个,多多益善!”
“你不会是想让我像翠翠她娘那样吧?”孙思夏感到好笑又无语。
“那怎么啦?”山有凤双眼一个大睁,“我们跟她可不一样!她是想儿子想疯了,我们是男女都要,一视同仁,绝不会缺谁一份!再说,她是毫不顾现实条件的生,我们家是确定养得起才要的,区别大了!”
梅映雪叹道:“什么都得等你哥回来后,说得才有意义。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有溪在军中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孙思夏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担忧之情顿现。
山有凤安慰她俩道:“放心吧,他被我训练洗脑了那么久,教的东西虽然不全面,但也不少,绝对够他用,拿来自保肯定没问题,不管仗怎么打,他都会活着回来,这一点我倒敢给你们下保证!”
两人听了,这才放心些,输赢不是她们能过问的事,她们只关心自己的儿子或丈夫能否平安回家!
凤儿在他帮做窑场之事时,还每天督促他跑步、练拳、背重物上下山……她们不求他杀多少敌人、立多大功,只要保他人能活着回来就好!
南丘国战场。斩了敌首的士兵拎着被自己砍下的人头,笑嘻嘻地排队登记,没砍到人头的都有些垂头丧气。
步出营帐的赫连蕴澜看到背着一箩筐人头排在最后的山有溪,嘴角不由地微微抽动一下。
“哇,兄弟,你好厉害啊!砍了这么多人头?”前面的人转身发现后惊呼道。
被筐中人头血溅得后背腰腿到处都是血的山有溪低着头没说话,他现在胃里翻得厉害,正拼命压制着!
前面的士兵见他不理人,气哼哼道:“不就是多杀几个人吗?就目中无人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兄弟!”山有溪抬起头,“我不是——”手扶住胸口。
“喂,兄弟,你的脸怎么那么白?是不是不舒服?”
“我、我——”
山有溪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口狂吐起来!
那人一愣后捂嘴挡气味儿,转眼却又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说兄弟,你不会是第一次杀人吧?杀这么多人、砍这么多头还能忍到现在才吐,也算是汉子了,想当初我第一次杀人时,当时就跪那儿吐得哇里哇啦的!”
其他士兵全都跟着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第一次杀敌时的反应,真是五花八门。
山有溪待把胃里的东西吐个干净,才拿袖子擦擦嘴,抬头冲他们笑了笑。
那人道:“兄弟,笑得这么难看,就别笑了,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没人会笑话你!你还比我强多了,不但能忍到现在,还能忍着斩下这么多敌首,令人佩服!我叫关飞,你呢?”
“山有溪。”
关飞拍拍他的肩:“有溪兄弟,我这人直肠子,刚才不知道情况,你可别往心里去!”
“不会,不会,关大哥言重了,是我的表现让你误会,不是你的错!”
“哈哈哈,我就喜欢兄弟你这样的性子!”
两人正说着,山有溪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欢喜的喊声:“有溪哥!”
山有溪一转身,惊讶道:“李大壮?”
……
赫连蕴澜朝身边人吩咐一声,便走开到别处,待把四处都巡察一遍回到营帐,山有溪已奉命候在帐中,见他进来,忙行礼:“将军!”
“嗯。”赫连蕴澜简单应着,坐到主位,“坐。”
“标下不敢,将军但请吩咐!”
赫连蕴澜端茶饮了一口,问道:“初次杀敌?”
“是。”
“为何背筐?”
“我妹子说背着筐一是可以防敌人在背后使枪放箭,二是可以多装点儿人头,不用一手拎着人头一手杀敌,也不怕自己斩杀的人头被别人抢去!”
赫连蕴澜嘴角又动了动,“为何不用军中兵器?”
“妹子说砍刀最猛,杀人最快最便捷!”
赫连蕴澜嘴角再动,“呈上来。”
“是。”
山有溪双手呈上自己的砍刀,赫连蕴澜仔细看了看,问道:“她为你打制的?”
“不是,这是我妹子的,不过,她平时也用这把刀训练我杀敌之法,知道我要上战场杀敌,才在临行前正式送给我!”山有溪在将军面前很老实,问一句答十句。
赫连蕴澜看着他:“她训练你?”
“是,标下这身力气和武艺都是妹子教的。我妹说了,两军打仗,武器最怕的是要命的武器,人最怕的是不要命的人,所以人和武器都要狠。”
赫连蕴澜手中动作一顿,“包括你的射箭之技?”
“是。”山有溪不知道将军为什么问这么多,但将军问什么,他就应该如实回答。答完这句后,上面半天没动静,刚想抬头偷瞟一眼,又听他说道:“弓箭拿来。”
“是。”
赫连蕴澜反复观看着山有溪呈上的弓箭,问道:“哪里买的?”
“回将军,不是买的,是我妹子自己做的。”
她做的?赫连蕴澜轻抚弓身的手顿了顿,又抚上弓弦,“牛筋作弦?”
山有溪敬佩道:“将军好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计较他一会儿用“我”、一会儿用“标下”自称的赫连蕴澜嘴角动了动,他有那么愚笨吗?
一说起自家妹子,妹奴山有溪就自豪满满,兴冲冲继续道:“我妹说北方游牧民族的弓箭比咱们的厉害,就是因为他们用的是上等牛筋!所以她也用了上好牛筋,还用了大牛角和优质黏胶和涂弓漆!将军是不是也觉得很好?能射一百五十步呢!”
一百五十步?难怪他在船队没进入敌军射程之内时就让曹郎中为国捐躯!
心下动了动,问道:“仅此一把?”
“不是啊,这样的弓箭,妹子一共做了四套,她自己一套,给我爹一套防身用,送我一套。”
嗯?赫连蕴澜抬脸,那还有一套呢?
山有溪读懂了将军脸上的表情问话,答道:“还有一套她送给我将来的妹夫了,因为我妹嫌他武功太弱,怕他回京时又在路上遇险,所以送给他一套。”
赫连蕴澜捏弦的手指猛然紧了一下,又瞬即放开,还给他,淡淡道:“此战大胜,论功领赏,去吧。”
“是,将军!标下告退!”
待他离开,赫连蕴澜通过掀起的帐帘空处看向帐外,久久未动……
山有溪如今也有了自己最亲密的军中伙伴,一个是性情直爽的北方汉子——关飞,一个是李屠夫的儿子李大壮。
妹妹早就对他说过,如果能把李大壮这个人调教好,他会是一个很不错的前锋猛将,他没有兄弟姐妹,他娘又是个贪吃的婆娘,一年到头只为了她自己那张嘴,所以只要对他好,在生活细节上多关心他,在军中与他并肩作战,他就会以死相报、死心踏地跟随你,绝不会出卖背叛你。
在郡城服役时,由于郡尉对他的训练更加严苛,所以他虽然看到了李大壮,但相处的时间却不多。
此次一入军中,就被调至将军营帐轮值,所以并没有见到李大壮,也不知道他是否在被征之列。如今看到他,自然要按妹子所说去用心交往,就算是为了在战场上多个生死相护的战友也好啊!
虽然没有斩杀到敌军军官,但四个人头,却足以使山有溪跳过最低层的最最低等小夫爵位中的三级,直接拿到一级军功爵位“公士”,不仅伙食随之稍有改善,战争结束后还能得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
李大壮也因为是第一次真正杀人,所以只杀了一个,还处在一级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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