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子衿(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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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样,好霖把它扔下楼,落进那个水池里。一连好多天,我都额头上缠着纱布蹲在那个水池的边上用一根竹杆在水里拨动,一直没有看到小菲的身子飘上来。因为这,我开始不和好霖说话,有人说,一个刚强的人,如果没有柔软一笔,他就不是完整的。我喜欢男人在困难前刚强,在心和眼睛里柔软。

我怪好霖的惨忍,我说小菲已到了衰老期,说不定就是哪个早晨,我们再也唤不醒它。但是好霖说他是不允许我受到伤害。但我还是不能原谅。

这年冬天,我认识了向泽。

我每天两次去他工作的药店,不买任何药片,我只是要站在橱窗附近那个绿色的体重秤上,每天,四十三公斤的指针都左右徘徊。

好霖已经离开,我也已经找到工作,在一家外校做临时代课老师。我如此神经质地去那个药店免费称体重,是因为我发现我原谅好霖了,可他却去了那么远。小菲虽然是一条年衰的狗,但是,狗是不会被淹死的。我在这样一条常识里怪自己,我们的爱情其实和小菲没有关系。

有一天,我问向泽,你们的秤是不是不太准?向泽说,是因为人的体重早晚有差,而且你的情绪也有差,情绪浓稠了,指针向左,情绪像江南的习习晚风,那么指针向右。

向泽告诉我,他从我最开始来店里就记住了喜欢留厚厚刘海的我。他站在另一个橱窗那里,每天两次祝福我,指针一天一天向右,因为我太瘦。

向泽在我生日那天,给了我一颗仙人球,很多很多的刺,我不敢触摸。

那个下午我们拿了一条小方毯,坐下郊外的一个桥孔里,我们面对面,抵着双脚,喝光一瓶酒,还抽光了一包烟,酒和烟就在我的二十四岁进弥散到我的血液里了。

我惊奇我只有难受没有醉,向泽也没有醉,但他说了真心话,他说,如果想念可以调焦距,那么他一直在试图想要把好霖调得模糊一点,调到只是一个影像,直至什么也没有。他把头往后仰,一下一下轻轻地磕在桥孔弧形石壁上。最后他说,央求,你不可以是两个方向的破碎。

我伸过手,握住他的,说,向泽,那么你调吧,让我们清晰一点。

天黑了,向泽背我回家,我的双手搭着交叉在他的胸前,我把他衣服的拉链进了又退。我就是如此的矛盾,我们住在一起,但是我却一直不停在犹豫,我要不要给向泽一些关于爱的鼓励。仿佛一直都没有一件事让我来承认自己也是喜欢他的。

向泽回去后他把我放在沙发上,俯下身子,把脸贴在我的棉袜上,我的脚趾感觉到他浑浓的呼吸,我还看到他头上已生出第四根白发。

我没有去拨,我抱紧向泽,我高兴我在第二次看到他的白头发时,找到了为向泽出发的理由,专注于他的头发,有没有再沧桑,有没有再改变颜色,我就可以把埃塞放在一个模糊的焦距里。

我记得很清楚,阴历这一年的年底,阳历明年的年初,向泽才二十五岁。可他已经不设退路地爱上了我。

我决定,待会儿向泽醒来,我会对他说,从此给我安定。想念在失眠的夜里变得漫长,但是每天一粒安定却可以将想念缩短。

我的头发长到冬天,已很长,刘海盖住眼睛。那个周末向泽加班,我在一家小饰品店,买了两枚侧发夹,绿黄红三种平行的颜色,我把发线分在正中央,用它们把头发别住。我的额头上,有关于小菲和好霖的那一道疤痕。

我跑去药店,站在向泽面前,我是想告诉向泽,我可以坦然面对过去了。可向泽看着我的发夹,看着我的额头,他不说话。我有些沮丧,我觉得我可以放弃过去时,但是向泽却不能面对了。

那晚我没有吃安定,半夜起来,我翻遍向泽的博客和他手机里的记事本,都没有一点的痕迹告诉我他为什么一直沉默。他曾经说过,他不想说话时,会找地方写下话。

第二天,向泽没有回来。

一个星期后,好霖的又一次来信让我觉得奇怪,自从那回向泽看到他的信后,我再也没给他回过。我在电子邮箱的发信记录里找到答案,向泽用我的名义,给好霖写信,说我还爱着好霖,说好霖把我们生活过的江南小城当成内衣来贴近心,而我用一枚三色发夹来接近好霖在的地方。

我上网找,知道埃塞的国旗是绿黄红三色的。我的心顿时搅疼,向泽,你不可以用这样一个太过用心的理由来放弃我的?我只是拿那枚发夹当一道彩虹,可以带给我心情的阳光。

而且,你第二个不回来的晚上,我就去理发店剪成了短发,再也没有厚长的刘海,我不再回避什么,大胆露出了额头,理发师还替我拨掉了头上的一根白头发。我也只有二十六岁,它的白,是因为注入了多个黑夜里爱的挣扎,像你那样。

所以,从理发店一出来,我就去了美容院,我从那一刻开始觉得,那道疤痕,从不和好霖有关,我让人将它纹进了一朵蓝色小花的里面,从此,它一直在开放。

我做这一切,我是想,从此我来爱向泽。

可一连十多天,向泽都没有来,电话也打不通。我去药店,问店里其它人,他们说,向泽只是随老板去药厂考察了,还有五天就回来。

晚上,我去阳台,然后我哭了,我和向泽的一切,终于越来越清晰。那盆仙人球,已有了好几个花蕾。

我开始每晚吃两颗安定,我如此不愿醒来,是想像小菲一样,把梦当成我和向泽的房子。

爱情,就是两条曲线,就是如果我们分开也请你等我,而不是平行线,彼此想念却从没有承诺相遇的等待。

我正式给好霖回信,我说他离开的那一个月,我就已来到北京,北京从不是江南。我对江南的理解,不是你那样的,我只觉得江南在每个驻留过的人的心里,都是贴近的,不遥远的。江南,不是一套棉内衣,是它就一直在每个经过的人的心里,挥不去的,只是有关水乡,不关于爱情。

我去向泽的博客给他留言,我说那个仙人球开出了白色的花朵,它的花瓣很厚,它会有很长的花期。我还新开了我的博客,链接地址给他,我的第一篇博写着:今天下雨了,我想你。所以,我在墙上写下:雨落花台,我等你来。我还贴上了这几个字的照片,最后我说向泽,你知道不知道,我写它,用光了我刚买的一管唇彩。你要给我带一管新的回来。

我之所以如此相信向泽,是因为,向泽说过,我就是那个仙人球,安静,素养,很多刺,一旦触碰,别人会疼,我也会疼。但是,只要开出了花朵,那些刺就会柔软起来,而那些疼,也都不在。所以,再疼,他也要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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