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深化讨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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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瓒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左仆射有所不知,孟氏居蜀时的积欠可以一笔免去,但是两税法的账册版籍俱在,不进行重新的清丈料民,那些早已卖地而不曾移税的贫户不还是要按册缴纳税赋么?他们早已失去田产沦为佃户、庄客,却还要按照官府的账册缴纳地税,租佃所得无力交纳,除了逃亡之外又能何为?”

看王溥等人被自己说出来的情况惊得一愕,冯瓒继续增加打击力度:“加之蜀地的富户财富山积却无需承担多少赋税,而两税又规定纳钱,一般民户手中并无余钱,每逢夏秋两征时都要贱卖绢帛、谷物或其他土产以交纳税钱,这些富户则一个个趁机都去压价低收,等到官府完征之后再抬价卖出,以此牟取暴利。所以蜀中虽然多年安定无灾,多数民户却一直家无余财,而一旦蜀地气候稍有动荡,我料想民户破产者必然甚众,到那时啸聚山林之辈可就不是现在的数目了!”

冯瓒这话一说出来,几乎是满堂皆惊,就连郭炜都被惊到了。

说实话,郭炜在策划他的土地累进税制改革的时候,还是非常自得于自己的未雨绸缪的,总觉得虽然看穿历史迷雾的眼光算是作弊,不过穿越者的牛逼当真不用解释,有自己提前推出各种政策和科技来防患于未然,努力攀科技树催长这个社会,相信自己一手主导的大周可以躲过很多历史上的大坑。

然而冯瓒的这段话一出口,郭炜才醒觉到三个问题。

首先,所谓的历史先见,郭炜依靠的只是他看过的史书记载,而且记住的历史过程既不全面又不细致,如果说以前还能靠着历史的惯性料敌机先,随着他给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和改变越来越大,这样的先见之明必然会越来越少。

其次,尽管郭炜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上,对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有过很多种总结,不同的学说流派各有各的道理,郭炜对此见识得也不少,把这些学说拿过来对眼下的社会进行定性分析的能力还是自觉有的,但是在这个世界真正的优秀者面前,郭炜的分析能力也未必会有多高明。再说他现在身居皇位,等闲接近不了芸芸众生,只靠着各地官员的奏章和几个谍报机构的汇报,对民情的掌握可比不上亲民官,冯瓒方才的表现就说明了这一点。

最后,读过历史书和真正把握历史的脉搏是两回事。

就像郭炜原本是知道四川的几次民变的,宋朝平蜀之后的大范围叛乱和宋太宗末年的王小波、李顺之乱,郭炜都是学到过的,但是他对这些事变发生根源的认识非常流于表面。所以当郭炜能够提前想起来并且关注到这些可能事变的时候,他或许还可以利用各种行政机构甚至谍报部门提前介入,从而扼杀叛乱的苗头,做得好的话甚至能够消除隐患,不过一旦事情离得太远了,因为缺乏紧迫性而让他一时间想不起来的时候,那就什么预见能力都没有了。

宋朝平蜀之后在蜀地发生的大范围叛乱,因为就是紧接着平蜀发生的,而且宋朝还因此折损了不少中高级军官与文臣,所以郭炜的记忆比较深刻,对于这件事情的直接起因也有所了解,因而防范得早,预防手段的针对性很强,最终通过严肃军纪和严查乱党的双管齐下手段将之消弭于无形了。

但是王小波、李顺之乱就不同了,那个距离现在还太远,郭炜自己又在蜀地实现了和宋朝不一样的和平,他就总以为朝廷与蜀地民众之间没有了严重的仇恨与隔阂,后面的这次民变未必就会发生。

然而冯瓒的话却向郭炜展现了一幅非常鲜明的图景,蜀地照此因循下去的话,即使不是三十年,那么不出五六十年,当地还是必起民变,领头的不是王小波、李顺,那也会是张小波、赵顺。

这一切,只因为蜀地从未发生过真正的洗牌,自从两税法彻底不抑兼并之后,将近两百年因循下来流弊丛生,土地集中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贫富差距非常悬殊,阶级固化令人绝望。能够掩盖这种根本性矛盾爆发的,不过是蜀地的丰饶和良好的气候以及和平安定的环境罢了,一旦这几个好条件稍有恶化,民变就一触即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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